东厂某处负责外围侦缉的番子们轮值休息的班房。
这里的气氛,比锦衣卫衙门更加阴郁和压抑。几个刚换岗下来的番子,脱下沾满尘土的外衣,露出内里紧身的黑色劲装,默默地喝着劣质的烧刀子驱寒。
一个脸上带疤的老番子,灌了一口酒,咂咂嘴,冷不丁开口道:“北镇抚司那边,最近风头挺劲啊。永嘉郡王府的案子,让他们露了把脸。”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番子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惯常的、对锦衣卫的轻蔑:“踩了狗屎运罢了。还不是靠他们那个新冒出头的什么……沈总旗?听说挺能钻营,在南城有点路子。”
老番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慢悠悠地道:“钻营?你小子懂个屁!能在南城那潭浑水里摸到真鱼,那是本事!我听说,那姓沈的,不简单。手黑,心细,而且……懂得借势。 郑坤那老狐狸,这次怕是捡了个宝,也说不定是捧了个烫手山芋。”
年轻番子不以为然:“再能蹦跶,也就是个总旗。还能翻出咱们东厂的手掌心?”
老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言语,心里却想:这京城的水,深着呢。有时候,不起眼的小石子,也能激起意想不到的浪花。这个沈炼,值得留意。
在这些本身就从事秘密工作、嗅觉异常灵敏的东厂底层人员中,对沈炼的议论,则更加实际和警惕。他们剥离了传奇色彩,更关注其行事风格、能力边界以及可能带来的威胁或利用价值。沈炼的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虽然无声,却在特定的圈层里,漾开了一圈圈警惕的涟漪。
悄然间,沈炼的名声,如同春日地底萌发的菌丝,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蔓延。
它并非响彻云霄的颂歌,也非官方邸报上的褒奖,而是一种在特定土壤中滋生、口耳相传的“口碑”。这种口碑,塑造了一个“心思缜密、不畏艰难、于底层拥有非凡能量、善于在僵局中寻找突破口”的“能吏”形象。
一些原本对沈炼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的锦衣卫中高层武官,在听到下属或同僚的偶尔提及后,开始在心里打了个问号,或许会在下次衙内议事时,有意无意地多看那个站在角落、沉默寡言的年轻总旗一眼。
刑部、大理寺一些消息灵通、专司与锦衣卫对接案件的老吏,在办理文书往来时,也开始留意到“沈炼”这个签署在报告末端的名字,或许会向相熟的锦衣卫吏员打听一句:“贵衙那位沈总旗,近来似乎颇受重用?”
沈炼的名字,就这样,带着几分模糊的神秘色彩,和一种基于事实却又被夸张了的“能干”标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突破了南镇抚司的范畴,进入了更广阔、也更复杂的权力场边缘视野之中。
声起于微末。
这初起的声名,如同远处天际隐隐传来的闷雷,微弱,却预示着风雨的可能。它既可能成为护身的符咒,也可能化为招灾的引信。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沈炼,对此尚浑然不觉,依旧在他那间清冷的值房里,对着卷宗,苦苦追寻着水面之下更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