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京城的天空时常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铅色,阳光变得稀薄而冷淡。永嘉郡王府失窃案的风波,在官方的刻意引导下,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渐渐平息,水面重归平静。市井坊间,关于“江湖奇盗一阵风”的传奇故事,热度也开始消退,被新的谈资所取代。
然而,在这片看似恢复如常的平静之下,一股股更加隐秘、更加危险的暗流,正悄然重新汇聚、涌动。它们的源头,指向京城权力版图上几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北镇抚司衙署,郑坤值房。
值房内暖意融融,上好的银霜炭在黄铜火盆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气。郑坤心情颇佳,正拿着一份刚批下来的装备请领单,用朱笔在上面勾画着。
“周康,”他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这批新到的劲弩和锁子甲,给似随意地补充道,“他们前阵子辛苦,多拨付五套。还有,往后他们外出公干的饭食杂费额度,提高三成,你亲自去跟账房说,就说是本官特批的。”
周康心领神会,躬身应道:“卑职明白。大人体恤下属,沈总旗他们必定感激不尽。”
郑坤“嗯”了一声,放下朱笔,端起手边的青花瓷盖碗,轻轻拨弄着浮茶,目光看似落在袅袅升起的水汽上,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炼此人,”他似是无意地提起,“办事还算稳妥。上次郡王府的案子,虽说前期波折多了些,但最后……倒也懂得顺势而为。”他呷了一口茶,语气转为一种看似交心的随意:“眼下快到年关了,各衙门都在盘点旧案。咱们衙里,也有些陈年积压的卷宗,牵扯些……不太方便明着查的人或事。你挑一两件不算太扎手,但又需要些‘特殊’手段才能理出头绪的,交给沈炼去办。看看他……如何处置。”
周康立刻明白了郑坤的用意。这既是“重用”,也是进一步的“试探”和“捆绑”。用实惠拉拢,用“脏活”考验,一步步将沈炼及其团队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成为他手中一柄不见光、却锋利的刀。
“卑职这就去办。”周康恭敬地退下,心中已经开始筛选合适的“任务”。
郑坤看着周康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需要能干的人,更需要能被他完全掌控的能干的人。沈炼,正在接受他的“驯化”。
成国公府外,邻近街巷的茶楼、货栈、乃至流动的货郎摊贩之中。
与北镇抚司衙署相隔数条街巷,在成国公府那巍峨高墙投射下的阴影里,一些看似寻常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一家新开的茶叶铺子,掌柜是个面带和气生财笑容的中年人,但对往来于国公府角门的仆役、车马,却似乎格外留意,眼神锐利得不像个纯粹生意人。
一个常年在此区域叫卖冰糖葫芦的老汉,推车的路线似乎固定得有些刻意,总会在几个能眺望到国公府正门和侧门的位置停留片刻。
甚至,连夜间打更的老梆子,那有节奏的梆子声,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也仿佛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韵律。
这些,都是灰隼布下的眼线。他们伪装得天衣无缝,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监视网。他们的核心目标,只有一个:沈炼,以及他手下那几个频繁出入北镇抚司南衙的得力干将——赵小刀、张猛。
沈炼每日何时出门,走哪条路线,见了什么人,尤其是是否与定国公府或其他勋贵、衙门有隐秘接触,赵小刀常去南城哪些地方,与哪些三教九流接触,张猛操练手下时有何习惯……一切细节,都被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冷静地记录、分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