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薪火相传(2 / 2)

后院的药庐里,赵小刀正蹲在药柜前,对着《洗冤录》抄录批注。他穿件月白短衫,袖口沾着药粉,发间插着支木簪——那是孙掌柜送的,说是“读书人该有个雅物”。

“小刀。”沈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小刀抬头,手忙脚乱地合上书:“大人,您来啦。”他指着案上的药罐,“我正按您说的,整理‘验伤’的批注……”

沈炼走过去,拿起他抄录的纸页。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凡生前殴伤,血必聚于伤处;死后殴伤,血不聚。”旁边画了个箭头,标注:“《洗冤录》卷三‘辨伤’篇。”

“你这注得太笼统。”沈炼用炭笔在“血必聚于伤处”旁画了个圈,“要补‘血聚处必有红肿,红肿处按压有痛感’。前日西市绣坊案,死者胸口有刀伤,仵作说‘血不聚’,我便按了按伤处——没肿,没痛,方知是死后伪造。”

赵小刀凑过来,盯着纸页上的批注:“大人,您这补充……比原书还清楚。”

“原书是‘死法’,我们要的是‘活查’。”沈炼从药柜顶层取下个青瓷罐,倒出些深褐色的药粉,“就像这‘活血生肌散’,原书记‘用黄酒调敷’,可我加了半钱乳香——乳香活血,能让药效渗得更快。”

赵小刀眼睛一亮:“难怪前日给栓子娘换药,那伤口好得快!”

“你观察得细。”沈炼点头,“验尸要‘辨微’,就像你记药方要记‘加减’。前日陈老汉案,你说‘陈栓子最怕黑牢’——这不是‘微’吗?正是这‘微’,让我想起黑牢里的号服伤痕。”

赵小刀摸着后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是爱瞎琢磨。”

“琢磨得好。”沈炼将药粉包好,塞进他手里,“明日起,你跟着我去义庄。多看几具尸首,把‘辨微’的功夫练出来。”

暮色漫进靶场时,张猛的箭终于稳稳钉在靶心。他举着弓,咧嘴大笑,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大人,我射中了!”

沈炼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不错。但要记住——箭术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护人。”他指向远处的城郭,“你看那城墙上的更夫,他敲梆子是为了报时;你看那茶馆里的小二,他擦桌子是为了待客。我们用箭术,是为了让坏人不敢动歪心思,让好人能睡安稳觉。”

张猛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将弓小心地收进箭囊。

药庐里,赵小刀正对着《洗冤录》勾画重点。他发间的木簪在夕阳下泛着暖光,案头的药罐飘着陈皮的香气。沈炼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抄录的“验伤”批注,忽然开口:“小刀,你可知‘青锋’二字?”

赵小刀抬头:“是咱们小队的名字?”

“对。”沈炼点头,“青,是‘青天’的青;锋,是‘利刃’的锋。但‘锋’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劈开黑暗’的。”他指着案上的《洗冤录》,“就像这本书,不是为了记死法,是为了‘劈开’冤屈,让真相见光。”

赵小刀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想起那日在药铺,沈炼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时说的话——“有些伤,不在身上,在心里”。原来“青锋”的锋芒,从来不是指向敌人,而是指向人心。

夜风掀起药庐的门帘,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沈炼望着案头的《洗冤录》和箭囊,又看了看张猛在靶场收弓的背影、赵小刀伏案抄录的侧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所谓“传帮带”,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传授。张猛教会他“力从腰起”的踏实,赵小刀教会他“辨微察细”的耐心,而这些年轻人,也在他的教导里,长出了自己的“锋芒”。

这世间的技艺,从来都是薪火相传。而他,不过是其中一根火柴——点燃的,是更多人心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