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军户鸣冤(1 / 2)

时近深秋,连日的阴雨终于歇了脚,但天色依旧未曾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京师栉比鳞次的灰墙黛瓦,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透泥土后泛起的湿冷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季节更迭的萧索。

沈炼刚从南城兵马司处理完一桩商户纠纷回来。事情不大,却琐碎磨人,耗去了大半日功夫。他端坐于马背之上,深青色飞鱼服的袍角被偶尔掠过的冷风掀起,露出底下暗色的衬里。绣春刀鞘随着坐骑平稳的步伐,轻轻撞击着鞍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微响。

李石头和赵小刀一左一右跟在马后。李石头依旧精神抖擞,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街面。赵小刀则显得有些蔫头耷脑,显然被方才那无休止的扯皮磨掉了不少精神。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上未干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街道两侧的市井喧嚣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嘈杂。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行至千户所街口,再转过一个弯,便是那森严的门楼。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一个佝偻、枯槁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猛地从街边一条阴暗的窄巷里踉跄扑出!不顾一切地冲向沈炼的马头!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一声嘶哑凄厉、几乎不似人声的哀嚎,骤然撕裂了午后沉闷的空气!

那身影扑得太猛,几乎撞上马颈。沈炼胯下的坐骑受惊,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猛地扬起前蹄!碗口大的铁蹄在空中乱蹬,眼看就要踏下!

“大人小心!”李石头惊呼一声,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拽住了马辔头,用力将惊马稳住。

赵小刀也瞬间惊醒,唰地拔出半截腰刀,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冲撞总旗大人!”

街面上的行人商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沈炼勒紧缰绳,稳住身形,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个扑倒在马前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军户。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号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头发花白杂乱,如同枯草。一张脸被岁月和风霜摧残得沟壑纵横,黝黑粗糙。他跪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浑身剧烈地颤抖,枯枝般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皱巴巴、边缘破损的纸状。

最刺目的,是他额头上那片刚刚因叩首而磕破的伤口,鲜血混着地上的泥水,糊了满脸,显得异常凄厉可怖。

“大人!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为小老儿做主!为我那冤死的儿……做主啊——!”老军户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撕裂而出,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绝望。

沈炼眉头紧锁,翻身下马。他并未立刻去扶那老军户,而是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围观的人群中,几张看似寻常的面孔眼神闪烁,与他对视后迅速低下头或移开视线。远处街角,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

这不是简单的拦轿喊冤。

“老人家,起来说话。”沈炼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何冤情,依律呈报即可,何必行此大礼,惊扰街面?”

李石头上前,想将那老军户搀起,老人却如同钉在地上般,死死不肯起来,只是拼命将那份血泪浸染的状纸往沈炼手里塞。

“大人!规矩……规矩不管用啊!”老人哭喊着,老泪纵横,“小老儿陈汉山,南城军户籍!独子陈栓子,去年……去年在卫所当差,就因为……就因为一点小过错,被……被活活打死了啊!他们……他们反诬我儿是偷窃败露,畏罪自尽!连……连抚恤银子都克扣了啊!大人!我儿死得冤!死得惨啊——!”

“陈栓子”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关键的楔子,瞬间敲入了沈炼的脑海。他记得这个名字。前几日翻看过往一些无关卷宗时,似乎瞥见过一眼,标注的正是“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