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酒馆门被猛地踹开,几个穿着黑甲的亲兵闯了进来,手里拿着铁链:“谁在议论节度使?出来!” 酒馆里瞬间鸦雀无声,商人们吓得缩成一团。亲兵头目扫视一圈,一把揪住刚才说话的商人,铁链“哗啦”一声套在他脖子上:“跟我们走一趟!节度使府问话!” 商人哭喊着求饶,却还是被拖了出去,留下一屋子惊恐的眼神。
马骥吓得赶紧缩回头,撒腿就跑。他沿着运河边狂奔,心脏砰砰直跳——刚才商人的话,亲兵的嚣张,还有老周的抱怨,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子里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大唐的盛世只是表面,地方节度使早已开始拥兵自重,截留赋税,藐视朝廷,藩镇割据的暗流,正在这繁华的运河之下汹涌。
他跑到之前见过的纤夫歇脚的窝棚,陈老爹和狗蛋正好在里面补纤绳。窝棚里阴暗潮湿,弥漫着汗味和霉味,陈老爹见马骥气喘吁吁,递给他一碗凉水:“小郎君,咋了?被狗追了?”
马骥接过水,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呼吸:“老爹,你们拉纤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节度使截留粮食?” 陈老爹手里的针线顿了一下,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咋没见过?去年冬天,运河结冰,我们拉着粮船去淮西,结果被节度使的人拦下,说要‘借’一半粮食当军饷,我们不同意,就被打了一顿,船也被扣了半个月。最后还是船老大给亲兵头目塞了银子,才放我们走。”
狗蛋也插嘴道:“我还见过节度使的兵抢东西!有次我们在码头歇脚,他们看中了陈老爹的水囊,直接就抢走了,还说‘给你脸了’!” 他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那些兵比土匪还凶!”
马骥看着陈老爹肩膀上的伤疤,又想起酒馆里被抓走的商人,心里一阵发凉。他一直以为大唐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世,却没想到在这盛世的阴影里,有这么多不公与黑暗。节度使们借着“镇守边疆”的名义,大肆扩张势力,欺压百姓,截留物资,而朝廷却因为内外交困,无力约束,只能听之任之。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陈老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纤绳,“以前虽然苦,可至少能吃饱饭,现在粮食被截留,工钱被克扣,再这样下去,只能饿死了。” 狗蛋也低下头,手里的补丁掉在地上,没心思捡。
马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他来自千年后,知道这些暗流最终会酿成滔天大祸——安史之乱的战火会焚烧半个大唐,藩镇割据会让天下分崩离析,无数像陈老爹这样的普通人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可他只是个穿越者,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
傍晚时分,马骥回到货栈,老周正坐在门口抽烟袋,脸色阴沉。“出事了?”马骥问。老周点点头,把烟袋往地上磕了磕:“刚才节度使府来人了,说以后所有漕船都要先经过他们查验,还要交‘护船费’,不然不准通行。”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绝望,“这哪是护船费,这是抢钱!以后这货栈,怕是开不下去了。”
马骥看着老周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货栈是老周一辈子的心血,可在节度使的强权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他走到运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水面上飘着几片落叶,像被命运摆布的棋子。远处的扬州城灯火辉煌,酒楼的欢笑声、胡商的吆喝声、丝竹的演奏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繁华的画卷,可谁能想到,这画卷之下,是无数人的血泪与无奈。
他摸了摸胸口的挂坠,挂坠此刻变得异常沉重,温度忽冷忽热,像是在抗拒着什么。之前在醉仙楼时的轻快、在大明寺时的平和,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沉闷的能量,像乌云笼罩在心头。马骥知道,挂坠感应到了这盛世下的暗流,感受到了强权的嚣张、百姓的苦难,还有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无奈。
“原来盛世从来都不是完美的。”马骥心里想,“有光明就有阴影,有繁华就有暗流。这运河承载的不仅是粮食和丝绸,还有百姓的希望与绝望,国家的兴盛与危机。” 他抬头望着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极了这大唐盛世下,那摇摇欲坠的希望。
接下来的几日,码头变得死气沉沉。很多货栈因为交不起“护船费”关门大吉,胡商们也纷纷撤离,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马骥看着陈老爹和狗蛋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种地,看着老周把货栈的牌匾摘下来,叹了口气说“混不下去了”,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扬州的繁华已经蒙上了阴影,藩镇的萌芽正在慢慢长大,他不想亲眼看到灾难的发生。在一个清晨,马骥背着简单的行李,登上了一艘南下的客船。船开的时候,他站在船舷上,望着越来越远的扬州城,心里默默说:“再见了,扬州。再见了,这繁华又无奈的大唐。”
客船顺着运河往下游驶去,马骥摸了摸胸口的挂坠,挂坠的温度慢慢稳定下来,却依旧带着一丝沉重。他知道,这丝沉重会一直留在挂坠里,留在他的记忆里,提醒他——任何盛世的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任何荣耀的脚下,都踩着无数人的汗水与血泪。这便是历史的真相,残酷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