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兴四人离开上海的过程,异常艰险。
他们按照司徒美堂规划的路线,首先搭乘一条运载泔水的小船,混迹在令人作呕的气味中,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苏州河,进入更宽阔的水道。
船老大是洪门的老弟兄,沉默寡言,眼神却如同鹰隼般警惕。
他并未直接将他们送往目的地,而是在一处芦苇丛生的河汊将他们放下,由另一条看似废弃、实则暗藏引擎的小艇接应。
接下来的路程,便是不断换乘、不断伪装。
他们时而扮作收丝茧的商贩,乘坐吱呀作响的乌篷船穿梭于江南水网;时而化身砍柴的樵夫,背着沉重的柴捆行走在荒僻的山径;
甚至在一段路上,他们藏身于运送牲畜的卡车隔层里一路颠簸。
阿明始终走在最前,凭借着他猎手般的本能和受过严格训练的反追踪技巧,一次次避开可能的盘查点和眼线。另外两名“暗火”骨干,一个擅长爆破和设置陷阱,一个精通各地方言,负责应对突发状况和与人交涉。
张宗兴冷静地判断着每一个决策,将风险降至最低。
路线的曲折超出了想象,他们绕行了巨大的圈子,避开了所有主要的城镇和交通枢纽。食物是干硬的烙饼和咸菜,饮水是山泉或河沟里简单过滤的水。
夜晚,他们往往露宿在荒废的庙宇、山洞或者好心农户的柴房里,不敢生火,轮流守夜,听着夜枭的啼叫和远处隐约的犬吠,神经始终紧绷。
他们能感觉到,越靠近浙东,气氛越发紧张。
关卡明显增多,盘查也严格了许多,不仅有军警,偶尔还能看到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行动干练的人,那大概率是军统或中统的特务。
“兴爷,前面就是曹娥江了,过了江,就算进入奉化地界。”阿明蹲在一处高地的灌木丛后,指着远处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江水,低声道,
“江对岸的哨卡数量增加了至少一倍,而且……有暗哨。”
张宗兴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
果然,明面上的哨卡士兵检查仔细,
而在不远处的制高点和树林边缘,隐隐有人影晃动。
“司徒先生安排的接应点在哪里?”
“在下游十五里处,一个叫‘三江口’的废弃渡口,那里水情复杂,暗礁多,官船一般不去。接应我们的是个老船工,绰号‘江泥鳅’,据说水性极好,对那段江底了如指掌。”
“走,去三江口。”张宗兴收起望远镜,眼神坚定,“趁天黑过江。”
与此同时,上海,苏州河畔废弃货栈。
张宗兴离开后,窖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失去了主心骨,每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苏婉清肩上的担子最重。
她不仅要时刻关注电台里传来的零星信息,分析外界动向,还要协调杜月笙和司徒美堂那边可能提供的有限支援,更要负责内部的管理和警戒安排。
最大的问题是物资,尤其是药品和食物。
阿明离开前设法搞到的一点储备正在快速消耗。雷震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伤口愈合缓慢,需要消炎药和营养。小野寺樱看着所剩无几的药品,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