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龄的来访,在张学良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她那混合着政治考量、旧日情谊与最终失望的复杂眼神,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强自维持的平静外壳。
夜更深了,山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张学良毫无睡意,披衣坐在书桌前,面前铺着纸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
宋美龄要他写的“表态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汉卿,喝点参茶吧。”赵一荻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走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不已。
张学良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四妹,陪我坐坐。”
两人并肩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望着窗外墨染般的夜空。
远处,负责看守的哨兵偶尔走动,枪刺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点。
“她在怪我,”张学良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怪我不识时务,怪我不肯低头。”他没有指明“她”是谁,但赵一荻明白。
“夫人……她也有她的难处。”赵一荻轻声说,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理解。她深知自己丈夫与那位“第一夫人”之间曾有的微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此刻,她只关心他的身心。
“难处?”张学良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她的难处是维护她丈夫的权威,是平衡各方势力。而我的难处……”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虚无的黑暗,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山峦,看到那沦陷的故土,
“是三千多万在日寇铁蹄下呻吟的东北父老!是那些跟着我入关,却如今寄人篱下、甚至被调去剿共的东北军弟兄!”
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愤懑:
“他们要我认错?我错在哪里?错在不想当亡国奴?错在不想打内战?错在把老头子送回南京,却换来这无尽的囚禁?!”
“汉卿!”赵一荻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情绪失控,
“小声些,隔墙有耳。”
张学良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