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茶楼外,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街角,接走了杜月笙。
稍顷,另一辆看似普通的黄包车也载着司徒美堂消失在弄堂深处。
街面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有冬日稀疏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青石板上,仿佛刚才那场关乎无数人生死的密谈从未发生过。
张宗兴没有立刻离开。
他让其他弟兄先撤回新的据点,自己却留了下来,重新回到了那间“松风阁”雅室。杜月笙的人会处理好后续,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房间里的茶香还未完全散去,与烟草味、旧木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沉闷的气息。
红泥小炉里的炭火已熄,只剩下些许余温。那壶上好的碧螺春,此刻已然凉透,澄澈的茶汤凝在杯底,像一块冰冷的琥珀。
他在方才的位置坐下,身体陷进宽大的太师椅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紫砂茶杯边缘,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焦点却早已涣散。
杜月笙最后那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醒,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了他心里,并不剧烈,却持续地散发着寒意。
苏婉清……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带着一种复杂的、沉甸甸的分量。
她是他的影子,他的利刃,是这黑暗征途中他最毋庸置疑的臂助。她的冷静、她的高效、她的忠诚,早已成为他赖以生存的基石之一。
没有她,“暗火”的情报网络至少要瘫痪一半。
可杜月笙不会无的放矢。他手下的人看到的“生面孔”是谁?
是敌人设下的新圈套,还是……别的什么?
那封来历不明的指控电文,他并非毫无察觉。
他只是选择了相信,或者说,是不得不相信。
在这个步步杀机的环境里,怀疑自己最亲近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消耗和危险。他宁愿将那看作是敌人的离间计,将那份不安强行压下。
但现在,这点不安被杜月笙的一句话重新勾了起来,并且开始发酵。
他想起苏婉清近日来越发沉默的身影,想起她偶尔凝望自己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
那不仅仅是工作压力,他似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却无法明言?还是……她真的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