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悄悄走进来,低声道:“姑娘,外面风声还是很紧,听说日本人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婉容的手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放下针线,走到窗边,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他只派人送来口信说平安,可我知道,他一定又在经历危险。”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等着,盼着……”
婆子看着婉容清减的背影,心疼道:“姑娘,张先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吉人自有天相。您好好的,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婉容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婆婆,我明白。”她重新拿起针线,“我把这袖子补好,也许……他下次来就能穿了。”
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成了她在这孤寂等待中,唯一能为他做的,也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念想。
南京,蒋士云公馆。
蒋士云同样难以入眠。
白日茶会上的暗流涌动,文渊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都让她心神不宁。她铺开信纸,想再给张宗兴写点什么,却提笔良久,不知该如何落笔。
最终,她只写下寥寥数语,询问上海近日天气,并附上了一片风干的、带着淡香的玉兰花花瓣。
这是她院中玉兰树最后的花瓣,象征着高洁与坚韧,也寄托着她无声的问候与祝福。她希望他能明白,在这金陵古城,亦有人与他心意相通,共同承受着这份时代的重量。
华北,破庙寒夜。
“旅鼠”马竞山和仅存的五名队员蜷缩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外面北风呼啸。行动失败,牺牲了两名弟兄,目标也丢失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年轻的队员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他想家了,想他那刚过门的媳妇。
马竞山没有斥责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仅剩的半块干粮递了过去,用沙哑的声音说:“哭吧,哭出来好受点。但哭完了,还得接着干。想想那些被鬼子抓走的乡亲,想想少帅……咱们不能怂。”
黑暗中,几只粗糙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彼此传递的体温和那份在绝境中愈发珍贵的袍泽之情,支撑着他们度过这漫漫长夜。
奉化,雪夜孤灯。
张学良披着大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看守他的士兵在远处廊下巡逻,身影在雪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想起多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夜,他与赵一荻围炉夜话,那时虽处风云漩涡,却尚有红颜相伴的温暖。
如今,形单影只,故国山河破碎,自身前途未卜,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将他紧紧包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方素白手帕,是蒋士云当年在北平赠予他的,上面带着淡淡的、早已熟悉的香气。
这方手帕,成了他在这孤寂囚笼中,与过往那些美好时光和真挚情感唯一的、微弱的精神联结。
雪落无声,情丝百转。
在上海,在南京,在华北,在奉化,不同的情感在不同的空间里默默流淌——有克制而深沉的爱慕,有无怨无悔的追随,有孤寂中的深切牵挂,也有绝境中的相互扶持。
这些情感,如同暗夜中的微光,虽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足以温暖彼此的心灵,让这些在时代洪流中挣扎的灵魂,获得片刻的慰藉与坚持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