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上海,阴雨绵绵,湿冷的空气仿佛能渗入骨髓。
局势的紧张如同这低垂的铅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生活仍在继续,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与审慎。
张宗兴对杜月笙引荐的那位林墨小姐,起初并未过分在意。
然而,在一次关于如何利用古董交易作为掩护,进行资金和情报传递的讨论中,林墨不经意间提出的几个关于欧洲地下抵抗组织利用艺术品渠道的案例,其视角之独特、见解之犀利,让张宗兴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林小姐对欧陆之事,倒是颇为熟悉。”张宗兴端起茶杯,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墨微微一笑,笑容清浅,带着几分艺术家不谙世事的淡然:
“在巴黎时,常去拉丁区的一些小咖啡馆,听得多了,也就记下一些。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让张先生见笑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张宗兴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却被轻轻拨动。
一个刚回国的女留学生,对欧洲地下抵抗运动的运作方式如此了解,这绝不仅仅是“听得多了”就能解释的。
他看了一眼杜月笙,杜月笙正专注地品着茶,仿佛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林小姐过谦了。”张宗兴不再深究,转而与杜月笙、司徒美堂继续商讨正事,但心底已为这位突然出现的林墨,打上了一个问号。
会谈结束后,林墨告辞离去。苏婉清在一旁默默收拾茶具,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宗兴,这位林小姐……似乎不简单。”
“嗯,”张宗兴望着窗外迷蒙的雨丝,“让阿明安排人,不引人注目地查一下她的底细。重点是她在法国的真实活动,以及回国的确切原因。”
“明白。”苏婉清点头,心中稍安。张宗兴的警惕,让她那份莫名的担忧减轻了些许。
北平,顺承王府。
决断已下,部署已定,张学良反而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等待”状态。他不再频繁召集幕僚会议,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或是与赵一荻静静地相处。
这一日,他心血来潮,让赵一荻为他研墨铺纸,提笔想写几个字,却半晌未能落笔。万千思绪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赵一荻放下墨锭,走到他身边,柔声道:“汉卿,可是心中不安?”
张学良放下笔,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非是不安,而是……觉得对不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名分未定,如今还要让你陪我担这天大的干系。”
赵一荻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温柔而坚定:“名分不过是虚妄,能陪在你身边,与你共度时艰,才是我心中所愿。无论前路如何,一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