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暗室微光(1 / 2)

接下来的几日,婉容便在这处隐秘的安全屋暂时安顿下来。

屋子不大,陈设简陋,但比起长春同德殿那令人窒息的华丽牢笼,这里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松弛。

她不再需要时刻维持皇后的仪态,不必担心言行失当会带来何种后果,甚至可以自己动手整理床铺,学着使用煤球炉烧水——这些在以往看来不可思议的“粗活”,此刻却带着一种新奇的、活着的实感。

张宗兴并不常来,他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

但每次过来,总会带些新鲜的吃食,或是一两份报纸,偶尔还有几本看似随意、实则精心挑选的书籍,多是些介绍外界时局或新思想的小册子。

他话不多,多是询问她是否缺什么,住得是否习惯,叮嘱她不要随意出门,注意安全。他的关心是内敛而实际的,像他这个人一样,沉稳可靠。

婉容大多时间独自待在屋里。她开始仔细阅读张宗兴带来的那些书报,那些关于“民主”、“科学”、“民族觉醒”的字眼,对她而言既陌生又震撼。

她仿佛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一个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正在剧烈变革的中国。她时而沉思,时而蹙眉,过往的认知与新接收的信息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这天下午,张宗兴难得有空,过来查看情况。

他进屋时,看见婉容正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专注地阅读一份《申报》,侧影在光线下显得安静而美好。

她读的是关于日军在热河暴行的报道,手指紧紧攥着报纸边缘,指节有些发白。

张宗兴没有打扰她,默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婉容才放下报纸,抬起头,眼中带着未散的悲愤与一丝迷茫。

“张先生,”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以前在宫里,读的都是《列女传》、《女则》,听的都是‘祖宗家法’、‘万国来朝’。我以为天下就是紫禁城那么大,以为大清的规矩就是天下的道理。”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苦涩,

“直到被赶出宫,直到去了天津,后来又去了长春……我才一点点明白,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可我看到的,依然是透过一层纱,是溥仪和那些遗老们想让我看到的,或者是日本人想让我看到的。”

她看向张宗兴,目光清澈而坦诚:“直到现在,读了这些,听了你说的,我才好像……才好像真正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个满目疮痍却又在挣扎求生的国家。看到你们……看到那么多普通人,在为了这个国家的存亡拼命。”

张宗兴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她内心正在经历的颠覆与重建。

这是一个剥离旧身份、寻找新定位的痛苦过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宗兴缓声道,

“这句话,以前或许只是书上的道理。但现在,是每一个中国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皇帝没有了,但国家还在,民族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