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数日的狂暴风雪,终于在某天清晨露出了疲态。雪势逐渐减小,从之前那种仿佛要淹没一切的疯狂倾泻,变成了零星的、慵懒飘落的雪粉。风也不再凄厉地尖啸,转为低沉的、仿佛耗尽了力气的呜咽。铅灰色的云层虽然依旧厚重,但边缘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冰冷的光亮,预示着这场天灾的暂歇。
堡垒内部,陈星灼像往常一样,在早餐后便坐在了监控台前,开始例行检查外部传感器数据和扫描无线电频段。连续几天的暴风雪严重干扰了信号传输,她本以为今天依旧会是一片嘈杂的静电噪音,然而,当她调整到一个之前较少关注的、靠近山下村落常用活动频率的波段时,耳机里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嘶嘶声,而是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的人声!
她立刻坐直了身体,手指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进行信号增强、降噪和锁定。
“……重复……这里是‘磐石’营地……急需抗生素、消炎药、尤其是治疗冻伤和呼吸道感染的药物……可用燃料、部分工具、以及少量耐储存食物交换……位置在旧村委大楼……听到请回答……”
这是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尚足的男声,语气带着明显的急切,但措辞相对有条理,像是在重复播放一段录制好的信息。
陈星灼眼神一凝,迅速将这个频段标记为重点监控对象,并让 Cyberstelr Ash 开始记录和分析所有通过该频段传输的信息。她同时调出了指向山下村落方向的几个高倍摄像头画面。由于刚经历过暴风雪,视野还有些模糊,镜头需要频繁启动加热除霜,但已经能够大致看清山下的情况。
“凛月,”她通过内部通讯呼叫在娱乐室活动的周凛月,“过来一下,有情况。”
周凛月很快赶来,脸上带着好奇:“怎么了?雪停了有什么发现吗?”
“你听。”陈星灼将耳机的音频外放出来。
那个男声依旧在重复着交换物资的请求,内容大同小异,但强调着药物的紧迫性。
“这是……山下的村子?他们居然有电台了?”周凛月有些惊讶,“之前完全没收到过他们的信号。”
“两种可能,”陈星灼分析道,“一是他们最近才获得了这台电台并修复使用;二是他们一直有,但之前要么功率太小,要么只在极端紧急时使用,而之前的暴风雪和我们的监听重点可能错过了。看现在这呼叫的频繁程度,显然是遇到了大麻烦,药物,尤其是针对冻伤和呼吸道感染的,在极寒期是能救命的东西。”
就在她们监听的同时,Ash 发出了提示,它在另一个相邻频段也捕捉到了来自同一区域的信号,这次是一个声音更显苍老、带着咳嗽的呼号:
“……咳咳……‘守望角’……需要止痛药,任何能缓解疼痛的药都行……还有绷带、消毒水……我们有些手工制作的皮毛褥子,还有以前存下的几瓶好酒……换点药吧……求求了……”
这第二个呼号的出现,证实了山下村落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似乎存在多个小的团体或聚居点,各自拥有独立的通讯渠道,或轮流使用同一台设备,并且都面临着严重的药品短缺问题。
陈星灼让 Ash 持续扫描记录所有相关信号,并开始整合分析其内容。她发现,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类似的交换请求出现了不下十次,来自不同的自报家门(如“仓库区”、“地窖之家”、“北坡”等),所求物资高度一致——**药品**,其次是高热量食物。而他们愿意拿出的交换物,则五花八门,从燃料(木柴、煤炭、少量燃油)、工具(斧头、锯子、简陋武器)、到各种生活杂物(皮毛、布料、甚至还有提到书籍和电子元件的),可见其物资匮乏已经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
更让陈星灼和周凛月注意的是,在信号开始频繁出现的当天下午,Cyberstelr Ash 通过高空视角,结合旧卫星图片和地形建模,以及山腰隐蔽摄像头的辅助,捕捉到了有人抵达山下区域的迹象。
首先被发现的是几个快速移动的热信号点,它们从平原的另一个方向驶来,速度明显快于徒步。随着镜头拉近和画面增强,可以辨认出那是三辆经过改装的雪地摩托。摩托上加装了防风护罩和额外的储物箱,骑手们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风镜,背后背着长条状的物体,很可能是武器。他们径直驶向了山下村落中那个自称“磐石”营地(旧村委大楼)的区域。
不久之后,另一支规模稍大的队伍也出现了。这次是两辆自制的雪地车,看起来是用旧汽车底盘改造,拆除了轮胎,加装了履带和宽大的雪橇板,发动机轰鸣声隔着老远都能被传感器捕捉到。这两辆车的目标,似乎是那个呼叫止痛药的“守望角”区域。
“看来,能听到他们求救信号的,不止我们。”周凛月看着屏幕上那些明显装备更精良的外来者,语气凝重,“这些人,是专门的……交易商?还是掠夺者?”
“更像是 opportunistic traders (机会主义交易商),或者说,秃鹫。”陈星灼冷静地判断,“他们趁着大雪初霁,各个聚居点物资尤其是药品最为匮乏的时候出现,带着对方急需的东西,可以肆意抬高价格,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通过高倍镜头的远距离观察,她们能看到一些交易的大致情景。在“磐石”营地外,雪地摩托骑手们并没有进入建筑,而是与营地出来的人在外面对峙交谈。对方拿出了几个小箱子(疑似药品),而“磐石”营地的人则抬出了几捆木柴和几个鼓囊囊的袋子(可能是食物或工具)。双方似乎发生了争执,手势激烈,但最终交易还是完成了,雪地摩托骑手带着物资迅速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而在“守望角”那边,情况似乎更糟糕一些。那两辆雪地车的人甚至没有完全下车,只是摇下车窗进行交涉。对方拿出一个小药瓶晃了晃,“守望角”的人递上了好几卷厚厚的皮毛和一些别的东西,对方似乎不满意,交涉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才勉强完成交易,雪地车带着嫌弃的态度轰鸣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