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的烽火渐渐熄灭，硝烟却依旧在北境的天空中盘桓不散。征北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收押俘虏，清点缴获。胜利的喜悦冲刷着疲惫，但每一位将士心中都清楚，这场胜利，是用无数同胞的鲜血和陛下的重伤换来的。
裴砚的伤势因连日征战和心神损耗，已到了必须静养的地步。孙院正几乎是跪求他返回云州大营，最终在几位核心将领的联合劝谏下，裴砚才勉强同意。他将追剿残敌、稳定朔风镇、以及与黑风部后续交涉等事宜，全权交由副帅及周勃、沈焕等人处理。
临行前，他特意去看了被临时关押的李崇信部分被俘心腹将领。这些人大多带伤，神色灰败，见到皇帝亲至，有的低头不语，有的面露惶恐。
裴砚并未斥责，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崇信悖逆作乱，勾结外寇，罪不容诛。尔等随其附逆，按律当斩。”
一句话，让所有俘虏面如死灰。
“然，”裴砚话锋一转，“朕知尔等多是受其蒙蔽胁迫，或为家小所累。朕给你们一个机会。检举李崇信及其子李骁所有不法之事，供出‘先生’及黑风部与之勾结的细节，戴罪立功者，朕可酌情宽宥其家人，甚至……许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没有许诺宽恕这些人本身，叛国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他给了他们保全家人、甚至保留一丝尊严的可能。这是帝王心术，亦是他在血火之后，留给这些曾经悍勇边将的一丝风骨。
留下陷入挣扎与思索的俘虏，裴砚在玄甲卫的严密护卫下，启程返回云州。他的车驾消失在尘土中，留给北境的，是一个亟待收拾的残局，也是一个即将到来的、由朝廷主导的崭新秩序。
京城，养心殿。
秦绾产后虚弱，但精神尚好。小皇子被照顾得妥帖，哭声洪亮，胃口也好，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墨羽和侯小乙几乎不眠不休，对宫内进行着第三轮筛查，尤其是与那名投毒宫女有过接触的所有人。同时，对西华门假冒官兵逆党的审讯，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娘娘，”墨羽眼底带着血丝，但神情振奋，“据假冒官兵头目招供，指使他们的人，是通过城南‘清风茶楼’的伙计传递消息。我们控制了茶楼，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一个秘密联络点，起获了一批未及销毁的密信和……几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这是“幽蛰”惯用的伪装手段！
“更重要的是，”墨羽压低声音，“在其中一张制作极为精良、尚未完工的人皮面具内衬上，我们发现了几根极短的、颜色灰白的发丝，以及……一丝极淡的，只有常年接触陈年墨锭和古籍之人，才会沾染的特殊墨香。”
灰白发丝，陈墨香气……这与他们之前推测的“先生”年岁较长、可能身居文职或与古籍打交道的特征隐隐吻合！
“另外，根据对那名投毒宫女入宫记录的重新核查，发现她当年是由内务府一位已故多年的老宦官引荐入宫。而那位老宦官，在三十年前瑞王府出事前后，曾在当时的……翰林院待过一段时间！”
翰林院！掌管典籍、起草诏书的地方！充斥着陈墨古卷之气！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正在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这个“先生”，年纪较长，灰白头发，熟悉宫廷旧事，与翰林院有关，善仿人笔迹，左耳后有赤痣！
范围在急剧缩小！
秦绾靠在引枕上，听着墨羽的禀报，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轻轻拍抚着身旁吃饱喝足、已然睡去的小皇子，低声道：“重点排查所有曾在翰林院任职、尤其是三十年前就在翰林院、如今年纪在五六十岁、且左耳后有赤痣的官员或……已致仕官员！还有，查清楚当年瑞王府出事时，翰林院有哪些人与此事有牵连，哪怕只是微小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