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殿内洒下一片熹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伏在榻边熟睡的秦绾。她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长发有些散乱地垂落，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容颜憔悴，即便在睡梦中，一只手仍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曾松开。
她身上的骑射服还未换下，衣襟袖口沾染的暗红血迹，刺眼地提醒着他昨夜经历的并非噩梦。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与酸涩瞬间涌上心头，堵得他喉咙发紧。
他动了动手指，想抬手碰碰她的脸颊，却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传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惊醒了本就浅眠的秦绾。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但在对上他睁开的双眼时，瞬间化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裴砚！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立刻倾身向前，“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孙院正……”
她说着就要起身，手腕却被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道握住。
裴砚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摇了摇头，因为久未开口，声音干涩低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别急……我……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眼底是未曾掩饰的后怕与眷恋，缓缓吐出三个字：
“……让你……担心了。”
只这一句，秦绾的眼泪险些再次决堤。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只化作一声带着泪意的嗔怪：“……醒来就好。”
晨光愈发明亮，驱散了长夜的阴霾与血腥，温柔地笼罩着相互依偎的两人。
殿外，侯小乙听到里面的动静，探头看了一眼，见裴砚醒来，先是一喜，随即又悄无声息地缩回头，对着廊下的墨羽打了个手势，咧嘴笑了笑，低声道：“头儿醒了，看来是死不了了。”
墨羽紧绷了一夜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放松。
殿内，裴砚缓了片刻，积攒了些力气，再次开口，问出了醒来后最关心的问题：“后续……如何？”
秦绾知他心系朝局，便简要将昨夜他昏迷后的事情告知：“司马玄确认身亡，周骁被侯小乙阵斩，西山大营残部已投降，由我们的人接手看管。鹿台那边，已派人清理……端妃的尸身，也已收敛。”
提到端妃，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子，用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句点。
“朝中……”裴砚又问。
“放心，”秦绾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乱党核心已除，剩下的小鱼小虾翻不起风浪。我已传令下去，今日罢朝，一切待你伤势稳定后再议。眼下，没有任何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裴砚看着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坚持，终是将后续的担忧暂时压下。他确实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昨夜那场死斗中耗尽。
他重新闭上眼，感受着透过眼皮的温暖光线，和她掌心传来的温度。
风雨已歇，阴谋粉碎。
虽然前路定然还有未尽之事，还有需要清理的余孽，需要安抚的人心，需要重建的秩序……但至少在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还活着，她也在，他们都还好好地在彼此身边。
这便足够了。
“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反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掌心，放任自己沉入安心的休养之中。
窗外，天已大亮，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普照宫阙，预示着新的一日，真正到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