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伤势在秦绾的精心照料与孙院正的妙手回春下，一日好似一日。月余之后，他已能独立在殿内缓行，虽不能持久，脸色也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锐利与沉静已恢复如初，甚至因这场生死大劫，更添了几分内敛的锋芒。
养心殿偏殿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孤岛。秦绾将大部分政务移至此地处理，两人时常一个批阅奏章，一个静坐看书，或是低声商议朝局。没有过多的言语，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便能明了彼此心意。那份在烈火与鲜血中淬炼出的情意，如同细水长流，无声却深刻地浸润着彼此的生命。
这日，秦绾正与裴砚商议北方春旱后可能出现的流民安置预案，侯小乙求见，脸色带着一丝古怪的凝重。
“小姐，大人，”他行礼后，压低声音，“我们监视端妃的人汇报，端妃近日……似乎有些异常。”
“哦？”秦绾放下朱笔，“如何异常？”
“她宫中近日频繁焚香，用的是一种极为名贵稀有的‘龙涎香’，此香有安神之效，但据我们安插在尚宫局的人说，端妃领用的份例远超其所需。”侯小乙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我们的人设法弄到了一点她宫中的香灰，孙院正查验后说，里面……混杂了极少量五石散的成分，与之前景阳宫点心上的，同出一源！”
又是五石散！而且份量控制得如此精妙，若非特意查验，绝难发现！
秦绾与裴砚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端妃自己也在用这东西？她是想借此控制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她在自己宫中用此香，意欲何为？”秦绾蹙眉。
裴砚沉吟片刻，眸中寒光一闪：“或许，不是在用，而是在‘戒’。”
“戒？”
“嗯。”裴砚颔首，“长期服用五石散者，一旦停用，便会精神萎靡，烦躁易怒，乃至出现幻觉。她若想在某些重要时刻保持清醒，或者……想摆脱某种控制，便需提前逐步减少用量，但这过程极其痛苦。用掺杂了微量五石散的龙涎香，既能缓解戒断之苦，又能维持表面正常，不易引人怀疑。”
秦绾心头一震：“她想摆脱控制？难道她并非心甘情愿与‘烛龙’合作？还是说……‘烛龙’内部出现了问题，她想抽身？”
“都有可能。”裴砚目光幽深，“端妃此人，看似温婉与世无争，实则心机深沉。她父亲在军中的旧部是一把双刃剑，能用之，亦能伤己。她或许察觉到了危险，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那我们……”
“静观其变，再加一把火。”裴砚淡淡道，“让她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她宫中的香。但不必点破，只需让她感觉到危险即可。”
打草惊蛇，让受惊的蛇自己乱起来，才能露出破绽。
秦绾会意，立刻对侯小乙吩咐下去。
处理完此事，殿内重归宁静。夕阳的余晖将窗棂染成暖金色，透过明纸，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砚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坐在窗下、正凝眉思索的秦绾。日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沉静。经过这数月朝堂风雨的洗礼，她身上那份属于少女的青涩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坚韧的气度，如同经过打磨的美玉，光华内敛，却更为动人。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