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捧着那碗滚烫的热水,整个人蜷缩在小小的板凳上,像一只被暴雨淋透了的斗败公鸡。
他不敢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碗里自己那张倒映出来的、清丽绝伦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砸进碗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不是为了那三间被霸占的房子哭,也不是为了院里那些禽兽的冷漠无情哭。
从他跟着妹妹在幽冥杀出一条血路开始,他就知道,人心比鬼蜮更可怕。
他哭,是因为在这片将他彻底孤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冰冷废墟里,竟然还有人愿意为他推开一扇门,递上一碗热水。
这碗水,比他喝过的任何琼浆玉液都要滚烫,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战栗,也烫开了他心底最深处、最柔软的那道闸门。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聋老太太坐在炕沿上,没有再多说一句安慰的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浑浊的老眼,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何雨水”此刻所有的脆弱与狼狈。
她的手指,在粗布裤子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下,又一下,极有规律,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这个院里,她是看着何雨柱和何雨水兄妹俩长大的。
哥哥憨直,一根筋,除了那手惊为天人的厨艺,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
妹妹呢?
从小就清冷,有主意,尤其是最近,更是脱胎换骨,变成了连她都得仰望的存在。
那是一种视众生为蝼蚁、执掌生杀的漠然,是神明对凡人的俯视。
可是,眼前的这个“何雨水”……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她可以狠戾如魔,一脚踹碎门框,一棍砸断桌子,甚至用百年老山参去“谋杀”阎埠贵。
这种杀伐果断,符合老太太对“凤主”的认知。
但是,她也会因为一碗热水,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那种睥睨一切的神性,取而代代之的,是纯粹的、属于凡人的、被逼到绝境后的愤怒、无助与悲凉。
尤其是刚才,她用最粗鄙的“国粹”把刘海中、阎埠贵骂得狗血淋头时,那股子混不吝的、带着京城爷们儿痞气的劲头……
聋老太太的眼皮猛地一跳!
那神态,那语气,那骂人的节奏……
像!
太像何雨柱了!
一个可怕的、荒诞不经的念头,如同深海中的巨兽,缓缓地,从老太太的心底浮了上来。
她不动声色,等何雨柱的哭声渐渐平息,只是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时,她才缓缓地、用一种看似闲聊的语气,开口问道:
“丫头,那天……我给你的那只镯子,可还戴得惯?”
何雨柱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只古朴的、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玉镯。
这镯子入手温润,戴在手上很舒服,他一直以为是老太太给妹妹的什么见面礼,根本没往深处想。
“挺好的啊,戴着挺舒服的。”他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女声,瓮声瓮气地回答,“老太太,这镯子料子真不赖,一看就是好东西。”
他说的是实话,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直观感受。
然而,这句话落入聋老太太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