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职工医院的走廊,白色的墙皮因为潮湿而泛起一层暗黄,空气里那股子来苏水和霉菌混合的味道,像是经年不散的阴魂,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
二大爷刘海中和三大爷阎埠精,在病房外头已经转悠了快一个钟头,活像两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驴,焦躁不安。
刘海中是官瘾犯了,觉得这事儿没他坐镇收尾,就不算圆满。
阎埠精则是纯粹心疼自己早上为了张罗板车,耽误了去菜市场捡便宜菜叶子的功夫,总得听个准信儿,才不算亏本。
病房里,秦淮茹的眼珠子死死地钉在天花板的一块霉斑上,那块霉斑的形状,像一只扭曲的人手。
她就这么盯着,一动不动,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
药物暂时压制了身体的痛苦,却让她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也异常空洞。
那锅肉的香味,那极致的美味,还有何雨水那道冰冷的眼神,在她脑子里反复交替出现,像一出永远不会落幕的黑白默片。
她不恨了,也不怨了。
那些情绪太耗费力气。
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麻木,和一种等待宣判的、漫无边际的恐惧。
她像一个赌徒,在骰盅揭开前的最后一秒,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忘了。
贾张氏在隔壁床上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呻吟,那声音又干又涩,像破锯子在拉木头。“水……我想喝水……”
没人理她。
棒梗被绑在床上的手腕,勒出了一道道红印子,他眼神涣散地看着窗外,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听不真切。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秦淮茹的耳朵猛地一动,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来了。
病房门被“哗啦”一声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为首的,是医院的王院长,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之前负责抢救的主治老医生,还有两名端着记录板的小护士。
这阵仗,不像查房,倒像是提审。
刚刚还哼哼唧唧的贾张氏,也被这股肃杀的气氛吓住了,她闭上嘴,一双小眼睛里透出惊恐和不安。
王院长的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那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他没有在任何一张病床上停留,只是径直走到了病房中央,清了清嗓子。
主治老医生的脸色,比墙皮还白。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刚从市里传真过来的、还带着油墨温热的报告,那几张薄薄的纸,在他手里却重若千钧。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医生……”
秦淮茹挣扎着,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可一开口,那声音却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结果……结果出来了吗?”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或许,只是一场严重的过敏,或许只是一种罕见的、但可以治愈的病。
只要人没事,只要还能喘气,她秦淮茹就能把这口牙打碎了往肚里咽,就能把今天受的辱,变成明天博取同情的资本。
王院长没有看她。
他从老医生手里接过那份报告,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然后,用一种宣读公文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一下一下,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经市中心医院联合会诊,并与首都生物研究所紧急沟通确认,五名患者的症状,是由一种结构极其复杂的、未知的生物活性物质,所引起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不可逆的,靶向性组织破坏。”
“靶向性”?
“不可逆”?
这些冰冷的、陌生的医学术语,像天书一样,砸在秦淮茹的脑子里,让她一阵晕眩。
她听不懂,但她从王院长那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里,读懂了这两个词背后,那令人绝望的重量。
门外,刘海中和阎埠精也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大气不敢出。
王院长的目光,缓缓移动,像探照灯一样,首先落在了病床上的四个女性身上——贾张氏、秦淮茹、小当、槐花。
“患者贾张氏,年龄四十六岁;患者秦淮茹,年龄二十八岁;患者贾小当,年龄九岁;患者贾槐花,年龄五岁。”
他每念一个名字,秦淮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经组织切片化验,四位女性患者的卵巢组织,均已出现百分之百的、完全的纤维化坏死。其内部所有原始卵泡,已全部分解、凋亡。”
王院长抬起头,那双隔着镜片的眼睛,冷酷得像两把手术刀。
“通俗点说,从医学角度,你们四位,已经永久性地、彻底地,丧失了生育能力。”
“并且,由于该物质的持续性影响,患者秦淮茹与贾张氏,将会在未来三到六个月内,提前进入绝经期,并伴随有严重的、不可逆的快速衰老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