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战舰缓缓升空时，黑岩基地的轮廓在浓烟中逐渐模糊。灵汐趴在舷窗上，目光死死盯着下方那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土地，眼眶微微泛红。
她的魅魔血脉本应让她对血腥与残酷习以为常，可刚才那一幕，却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那是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沾满尘土和血迹的碎花裙。
灵汐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母女俩蜷缩在残破的墙角，对着不远处父亲的尸体无声流泪。男人的胸膛被毒刺虫洞穿，绿色的毒液还在顺着残破的衣物流淌，脸上残留着最后的惊恐与不甘。
“妈妈，爸爸还会醒过来吗？”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稚嫩的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抱着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小女孩的头发上。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眼神示意女儿不要出声——不远处，几只毒刺虫正在游荡，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灵汐当时正操控着极阴风刃清理残余虫族，看到这一幕，银灰色的风刃险些失控。她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却被江伟的眼神制止。“先清理完虫族，再救人。”江伟的声音低沉，灵汐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忍，却也明白他的理智——此刻贸然靠近，只会让母女俩陷入更大的危险。
可命运的残酷，往往比战场的刀剑更锋利。就在灵汐解决掉最后一只靠近的毒刺虫时，一只漏网的高阶毒蝎虫突然从地下钻出，朝着母女俩扑去。妈妈反应极快，猛地将小女孩推到身后，自己则张开双臂，挡在了毒蝎虫面前。
“快跑！”女人的嘶吼声划破死寂，下一秒，毒蝎虫的尾刺就刺穿了她的胸膛。绿色的毒液瞬间蔓延开来，女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她甚至来不及再看女儿一眼，就被毒蝎虫拖拽着，啃食得面目全非。
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哭出声。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嘴唇渗出血迹，也只是攥紧了小拳头，趁着毒蝎虫进食的间隙，朝着防御壁垒的方向跑去。灵汐的心像被揪紧了一般，立刻操控风刃斩杀毒蝎虫，随后示意身边的战士去接应小女孩。
战士将小女孩带到唐晓晓身边时，她的脸上还沾着母亲的血迹，眼神空洞得不像个孩子。唐晓晓给她服用了解毒丹，又用治愈灵能检查了她的身体，发现除了一些擦伤，并没有大碍。
可谁也没想到，当天傍晚，小女孩竟然偷偷跑到了训练区的角落，学着战士们的样子，试图运转体内微弱的灵能——她想变强，想为父母报仇。
末世中，并非人人都能觉醒强大的灵能。这小女孩只是个普通的幸存者，体内只有一丝微弱的灵能波动，连入门都算不上。可她急于求成，强行催动那点灵能，想要凝聚出攻击手段，结果瞬间导致灵能暴走，经脉逆行，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快！把她抬过来！”苏清月发现时，小女孩已经气息奄奄，灵能在体内乱窜，随时可能经脉尽断而亡。
唐晓晓立刻拿出镇灵丹让她服下，两人合力用治愈灵能安抚她暴走的灵能，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勉强保住她的性命，但她体内的那点灵能也彻底消散，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成为异能者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变强……”小女孩躺在临时医疗棚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微弱却充满了绝望，“我想报仇……我想保护自己……”
灵汐站在棚外，听着小女孩的哭声，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在苦难中挣扎，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逆天改命，可现实往往是，苦难只会带来更深的苦难。
就像那些被虫族攻破的小型基地，里面的幸存者大多不是被虫族杀死，就是在逃亡中饿死、病死，真正能活下来，甚至变强的，寥寥无几。
“在想什么？”江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灵汐身边，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灵汐的脸颊上还沾着刚才救治小女孩时溅到的血迹，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
灵汐接过毛巾，轻轻擦拭着脸，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想那个小女孩。她那么小，却要承受这些……我刚才在想，如果她没有强行修炼，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江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医疗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忍，有无奈，还有一丝深藏的疲惫。“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沉重，“末世就是这样，它会逼着你长大，逼着你变强，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变强的资本。大部分人，只能在命运的洪流里，身不由己。”
灵汐转头看向江伟，她能看懂他眼神中的疲惫。她知道，江伟见过的惨状，比她多得多。从末世初期到现在，他救过的人不计其数，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
所以他才养成了救完人就走的习惯，不愿意多留，不是冷漠，而是怕自己忍不住心软。就像上次在青岩基地，他明明知道基地高层有错，却还是留下了大量物资；这次在黑岩基地，他又悄悄让映月留下了一半的灵能结晶和丹药。
“我知道你不忍心。”灵汐轻轻靠在江伟的肩膀上，她的魅魔血脉让她天生就擅长感知他人的情绪，江伟心中的挣扎，她比谁都清楚，“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能救所有人，也不用救所有人。”
江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灵汐的体温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她的气息温柔而平稳，像一剂良药，能抚平他心中的躁动。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太多言语。灵汐知道他的善良，也知道他的理智；知道他的强大，也知道他的脆弱。
就像他知道她的出身——那个被世人误解、人人喊打的魅魔种族，却也知道她的善良与顺从，知道她愿意为了他，收敛所有的锋芒，做他身边最温顺的陪伴。
这些年，他们在一起，除了并肩作战、修炼提升，更多的是这样的时刻。在某个安静的角落，灵汐听他诉说心中的烦闷，他听她分享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情绪。
有时候，他们甚至不用说话，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这种默契，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无数个日夜相伴，才慢慢沉淀下来的。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江伟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悠远，“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像林依依一样，看到这些惨状，会痛哭流涕，会想要拯救所有人。我会把自己的食物、水、灵能结晶，分给那些需要的人，哪怕自己不够用。”
灵汐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江伟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尤其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那时候我还不是异能者，只是个普通的农村人。”江伟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末世爆发的那天，我和家人一起逃亡，路上遇到了变异兽，我和今天这个小女孩很像。我的家人都死在了我的面前。”
灵汐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知道江伟死过一次，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那种感觉，我到现在都记得。”江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当时的痛苦，“冰冷的变异兽牙齿咬进肉里，血液一点点流失，意识慢慢模糊……但是我又醒了，行尸走肉一样行走着，最后却意外被神核砸中！这概率，世间只有我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我死过很多次，每一次肉身死亡的痛苦，都和第一次一样真实。我见过太多因为善良而死去的人，也见过太多因为自私而活下来的人。慢慢的，我就明白了，末世里，善良是一种奢侈品，太过于善良，只会害死自己，甚至害死身边的人。”
灵汐伸出手，紧紧握住江伟的手。他的手很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那些死亡的痛苦，那些见过的惨状，都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里，从未真正消失。
“可你还是选择了善良。”灵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你救了那么多人，留下了那么多物资，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冷漠过。江伟，你不用逼自己。想帮的人，就帮一把；不想看的，就转身离开。你不需要对所有人负责。”
江伟转头看向灵汐，她的眼睛很亮，像夜空中最温柔的星。她的眼神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理解和支持。这一刻，所有的挣扎和疲惫，仿佛都在她的目光中烟消云散。
“谢谢你。”江伟轻轻说道。
灵汐笑了笑，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她踮起脚尖，在江伟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