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冥岚按地址找到那栋市中心公寓时,已经晚了十七分钟。他站在门口深呼吸,手里拎着仅有的半箱行李——几件衣服,母亲的照片,和一套残缺的调酒工具。
出乎意料,门没锁。推门进去,两百平的空间空旷得像画廊。全白的设计,唯一有颜色的是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
黎明坐在吧台边,面前摆着两排酒瓶。
你迟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冥岚放下箱子:电梯坏了,我爬了二十层。
撒谎。黎明转身,这栋楼有三部电梯,全天候运行。
冥岚耸肩,径直走向吧台。他动作熟练地检查各种器具,手指抚过雪克杯时像在抚摸情人。
为什么是?黎明突然问。
冥岚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那杯酒的名字。你母亲发明的?
我十二岁时的梦。冥岚拿出一个老式摇酒器,梦见自己乘着橘子味的小船在海上漂,天上有星星做的导航灯。他自嘲地笑笑,很幼稚吧?
黎明注视着他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像一尊易碎的石膏像。他想起调查报告里那张获奖照片,那时的冥岚眼里还有光。
调一杯。黎明说,我要原版。
冥岚摇头:没有材料。而且...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我现在像被电钻开了洞。
黎明拉开抽屉,推出一盒东西。冥岚打开,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是各种罕见基酒和香料,甚至还有他母亲当年特制的苦精。
你...
专业收藏。黎明轻描淡写,够了吗?
冥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慢慢取出工具,动作忽然变得庄重。当第一滴酒落入摇酒器,他整个人像被注入了生命力,背脊挺直,眼神专注。
黎明看着他手腕灵活的翻转,冰块在金属器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三分钟后,一杯泛着琥珀光泽的酒被推到他面前,杯沿点缀着一片干橙和几粒海盐。
夜航。冥岚轻声说,初版。
黎明抿了一口,味蕾瞬间被唤醒。柑橘的清新,海盐的咸涩,底层是某种神秘的香料尾韵,像黑夜中的灯塔微光。
少了一样东西。他皱眉。
冥岚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的疤痕:最后一步。他用小刀在旧伤上轻轻一划,血珠渗出,滴入酒杯。
这是我妈的秘方。他扯出个惨淡的笑,每一杯都有我的dNA。
黎明震惊地看着血滴在酒液中晕开,整杯酒的味道突然变得立体。他忽然明白为何多年来没人能复制这杯酒——谁能想到秘方竟是调酒师的血?
疯子。黎明低声说。
冥岚用纸巾按住伤口:现在后悔雇我了?
黎明将酒一饮而尽,起身把冥岚按在大理石台面上。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他闻到冥岚呼吸里的咖啡和苦艾酒味。
听着,黎明声音低沉,你的血,你的命,现在都是我的财产。再敢随便伤害自己,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冥岚挑衅地仰起脸:黎总这是要圈养我?
黎明松开他,扔下一盒创可贴:客房在左边。明早七点,我要看到早餐和醒酒茶。
走进卧室后,黎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喝过无数名酒,却从未有一杯像这样直击灵魂。而那滴血,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某扇紧闭的门。
——
凌晨三点,黎明被细微声响惊醒。推开房门,他看到冥岚蜷缩在客厅地毯上,面前摆着母亲的相框和半瓶龙舌兰。
月光下,那个总是带刺的青年肩膀抽动,无声地哭泣。黎明退回阴影里,感到一种陌生的刺痛在胸腔蔓延。
他轻轻关上门,却关不掉脑海中那个画面——冥岚沾血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照片,像抚摸自己破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