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一座残破的宫殿顶上,水汽蒸腾。
李青与那白骨面具人各自占据一角,灵力运转间,湿透的衣衫已然恢复干爽。
两人之间,隔着十丈。
这是一个面对突然暴起发难,能从容抽身而退的距离。
李青的目光,落在那副纯白的骨质面具上。
在这幽暗瑰丽的地下世界,这副面具像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显得愈发突兀与诡异。
身份见不得光么?
所以才需要用一层虚假的面具,来隔绝自己与这个世界。
李青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严刑、赵雄、谢宗,乃至那自号“倒栽菩提”的妖猴,哪一个不是戴着层层叠叠的面具在活。
似乎察觉到了李青的审视,那面具人竟是轻笑了一声。
声音很年轻,带着一丝自嘲的沙哑。
“你在想,我戴着这张脸,是不是因为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被人认出来?”
李青眼神没有变化,不置可否。
“恰恰相反。”
面具人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具冰凉的边缘。
“人这种东西,很奇怪。”
“有了这张脸皮,就有了束缚,有了顾忌。看到不平事,会想着值不值得,会不会惹祸上身。”
“看到该杀之人,会掂量着后果,会不会牵连家人。”
他转过头,面具后那双深邃的眼眸,穿透黑暗,落在李青身上。
“可戴上它,就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任何人,我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影子。”
“可以坦然地做一些,我本该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坦然?
李青的眉梢动了一下。
坦然地行侠仗义,还是坦然地为所欲为?
这番话,听上去冠冕堂皇,却又充满了危险的歧义。
言语,是最会骗人的东西。
他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道友似乎对这里很熟。”
李青开口,声音平静,直接切入了正题。
面具人似乎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微微一顿,随即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谈不上熟。”
“只是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看到过关于此地的一些记载。”
他转过身,望向这片广阔死寂的宫殿群,声音里带上一丝悠远。
“此地,名为‘沉渊水府’。”
“相传在数千年前曾有一个以水法闻名的修真古国,于此建都,盛极一时。”
“后来,不知因何变故,整个王国一夜沉入地底,与世隔绝。”
修真古国?
李青心中微动,想起了那本记载着《小因果律》的兽皮古籍,同样来自上一个时代。
看来,这个世界的历史,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那头妖物,是这里的原住民?”
他继续问道。
“是,也不是。”
面具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它本是这沉渊水府的护国神兽,一只拥有上古血脉的‘吞江兽’。”
“按照记载,其性情温顺,以水中灵气为食,世代守护着这座水府。”
“可你今天也看到了。”
“它早已堕落成一头只知吞噬血肉的妖魔,神智都被嗜血和暴虐侵蚀。”
“所以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让它变成了这样?”
李青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面具人沉默了。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垂着头。
周围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空气中,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变得愈发浓重。
许久,他才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