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压下心中杂念,转身踏着碎石,走向崖壁后方那个被藤蔓遮掩的幽深洞口。
崖壁后方,有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幽深洞口。
那里,正是老猿盘踞多年的巢穴。
洞内很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所特有的阴冷潮气,古怪地混杂着一丝淡淡的檀香。
老猿的洞府,出乎意料的简朴。
不,与其说是简朴,不如用“寒酸”来形容。
洞内除了一张由兽皮铺就的石床,和一些粗糙的石桌石凳外,再无他物。
墙角堆着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的佛经,封皮上满是污渍。
李青神念如水银泻地,扫过整个洞府,每一寸石壁,每一条缝隙,都没有放过。
一无所获。
他眉头紧锁。
不对!
这头老猿,凶名赫赫,盘踞黑风山数百年,死在它手上的生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按理说,其毕生积蓄,即便不如庾景那般丰厚,也绝不该如此寒酸。
这不符合常理。
难道它将宝物藏在了别处?
李青来到石床边,力量汇聚于指尖,在那看似完整的石壁上轻轻一敲。
“咚。”
是实心的。
他又走到洞府深处,一拳轰出。
“轰!”
石壁炸裂,烟尘弥漫,露出的依旧是坚硬的山体岩石。
整个洞府,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他将整个洞府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只在石床底下,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储物袋。
李青神念探入,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叮零当啷……”
一堆破烂杂物摔在地上。
下品灵石,只有寥寥三百余块,品质驳杂。
几株年份不足百年的寻常草药,被一根草绳随意捆着。
还有两件锈迹斑斑、灵光黯淡的下品法器。
没了。
就这?
李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他妈的是一个坐拥八百里黑风山,修为半步金丹的大妖王?
这身家,怕是连霖城里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头子都比不上!
那它吞食上千生灵,搜刮来的资源,都到哪里去了?
简直穷得触目惊心!
……
与此同时。
遥远的西境,云州府。
这是一座比霖城宏伟百倍不止的雄城。
城墙如山峦横亘,高达百丈,其上符文流转,散发着让一切宵小都望而却步的威压。
城分九重,坊市林立,琼楼玉宇如繁星点点,直插云霄。
天穹之上,时有修士驾驭着流光溢彩的飞行法宝,往来穿梭,构成了一道凡人早已司空见惯的风景线。
城西,朱雀大街。
这里寸土寸金,非天潢贵胄不可居。
而在这条街最显赫的位置,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寺庙。
大慈恩寺。
寺内,香火鼎盛。
九层琉璃宝塔高耸入云,塔顶的黄金舍利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一根根拇指粗的“凝神香”在香炉中燃起,青烟袅袅,让每一个踏入此地的香客,都感觉神台清明,心旷神怡。
要知道,这样一根凝神香,在外界足以卖出上百灵石的天价。
在这里却像不要钱的柴火,成捆成捆地在香炉中燃着。
后院禅房,更是极尽奢华。
地面铺着由千年暖玉雕成的地砖,踩上去温润舒适,如在云端行走。
墙上挂着描绘佛陀讲经的画卷,每一幅都蕴含精纯道韵,是不可多得的悟道之宝。
一位身穿月白僧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如玉的老僧,正与一名身着锦衣、气度华贵的男子,相对而坐,烹茶论道。
他便是大慈恩寺的主持,被誉为“佛陀在世”的得道高僧,永慈大师。
“大师佛法精深,今日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
锦衣男子端起茶杯,一脸敬佩。
“施主谬赞了。”
永慈大师双手合十,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世人皆在苦海,贫僧也不过是比旁人,多看了一两步路罢了。”
他声音温润,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禅意。
就在这时。
永慈大师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一滴滚烫的茶水,溅落在手背上。
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凝固了一瞬。
这个变化快到无人察觉,但还是被一直观察着他的男子捕捉到了。
大师?”
锦衣男子关切地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无妨。”
永慈大师瞬间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高僧模样,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惋惜与无奈。
“只是贫僧早年游历时,曾点化过一头冥顽不灵的孽畜。”
大师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
“本想引它向善,渡它脱离妖身,修成正果。奈何它凶性难驯,孽根深重,终究还是难逃定数。”
“方才心有所感,怕是它的缘法,已然尽了。”
男子闻言,肃然起敬。
“大师慈悲为怀,连妖魔都愿出手点化,此等胸襟,实乃我辈楷模。”
“只可惜那孽畜不知好歹,终究是辜负了大师一番苦心。”
“阿弥陀佛。”
永慈大师双手合十,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悯。
“众生皆苦,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或许,尘归尘,土归土,对它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
两人又谈论了片刻佛法,锦衣男子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永慈大师亲自将他送到禅房门口,含笑看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然后,他缓缓转身。
脸上的温和与悲悯,如同潮水般,无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冷与漠然。
他走回茶桌前。
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沉寂的幽潭,倒映着茶杯中,那因为方才的颤动而泛起的涟漪。
他看向遥远的,霖城的方向。
眼神里,再无半分禅意,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杀机。
“废物。”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吐出两个字。
“咔嚓。”
那只上等白玉雕琢而成的茶杯,在他掌心,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捧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