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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信至夷陵(2 / 2)

苏飞则汇报了军事整备情况。“荆山营”经过扩编和强化训练,已增至两千人,山地作战能力显着提升。边境哨卡根据地图和最新侦察情况进行了重新部署,几处隐秘小径均设置了暗哨和机关陷阱,并定期轮换驻防,以防被渗透。

“北边(指曹魏宛城方向)和西边(指巴东方向),近日可有异常?”陈砥问道。

“北线张合部依旧在宛城周边活动,似无大举南侵迹象。西线……”苏飞顿了顿,“巴东方面,罗宪太守近日加强了边境巡防,与我方哨卡时有照面,但均恪守界限,未有过激举动。不过,我们安排在巴东的眼线回报,罗宪似乎在内部进行了一次清洗,数名中低级军官被调职或查办,其中……包括几名与之前杨成关系密切者。”

陈砥与坐在下首的马谡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诸葛亮和罗宪的动作很快,这是在清理门户,也是在做姿态给他看。

“继续密切关注,但切勿主动挑衅。”陈砥下令,“眼下,荆西需要的是时间,是稳固。”

议事结束后,陈砥单独留下了马谡。

“幼常,依你之见,巴东之事,后续会如何发展?”陈砥问道,他想听听这位以谋略见长的副手的看法。

马谡沉吟片刻,道:“都督,以亮看来,诸葛亮既已出手整顿,李严短期内应不敢再在巴东生事。然,李严权欲熏心,必不肯甘休,定会另寻他途。其目光,很可能转向南中。”

“南中?”

“不错。南中蛮族,势力错综,诸葛亮虽平之,却难根除其患。李严总督南中事务,若暗中经营,扶持傀儡,挑动纷争,既可扩充实力,又能借此向朝廷索要权柄,乃一着妙棋,亦是一步险棋。”

陈砥若有所思:“若其果真如此,对江东是利是弊?”

马谡笑了笑:“短期看,蜀汉内耗,于我有利。长期看,若李严坐大,乃至引发南中大乱,则边境不宁,商路受阻,亦非我之所愿。最佳之局,乃是李严与诸葛亮相互牵制,维持一种均势,使我荆西能得喘息之机,潜心发展。”

陈砥点头,马谡的分析与父亲信中所言不谋而合。“那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静观其变,暗中留意南中动向。”马谡道,“必要时,或可透过费祎,向诸葛亮示警,助其压制李严,但需掌握分寸,避免过度介入蜀国内政。我方重心,仍在荆西自身。唯有自身强固,方能从容应对一切变局。”

陈砥深以为然。他将马谡的建议记在心里,越发觉得将马谡放在身边参赞军机,是个正确的决定。

随后的日子里,陈砥将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荆西的内政建设上。他深知,父亲和诸葛亮信中都强调的“稳固根本”是何等重要。

他亲自巡视了新修的陂塘水渠,查看了胡麻、蓼蓝的种植情况,甚至挽起袖子,与屯田兵民一起参与了某段水渠的清淤工作,虽因臂伤未能出太多力,但其身体力行的姿态,极大地鼓舞了军民士气。

在蛮夷校尉府,他召见了以阿木合为首的几个主要部落头人。他没有再以势压人,而是设宴款待,听取他们对官市交易、子弟就学等方面的意见和建议。

“都督,盐是好,就是……有时候换到的布匹,不太经穿……”一个头人借着酒意,大着胆子说道。

陈砥耐心解释:“老丈,官市所出布匹,皆有定规,若有不耐穿者,可至校尉府登记,查明属实,定予更换。日后,校尉府亦会组织工匠,教授尔等更好的织布技艺。”

阿木合则更关心另一件事:“都督,我那小子阿果,在郡学可还安分?他没给都督添麻烦吧?”

陈砥笑道:“阿果很好,读书用功,懂事知礼,乃蛮族子弟之表率。阿木合头人,你生了个好儿子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阿木合闻言,脸上顿时乐开了花,皱纹都舒展了许多,连饮了三碗酒,拍着胸脯保证,假山部落定当谨遵都督号令,永世归附。

恩威并施,刚柔相济。陈砥通过这些细致的工作,一点点地消弭着蛮族的隔阂与敌意,将荆西的根基夯得更实。

与此同时,他对那半块幽州铁牌的调查也有了初步进展。通过“涧”组织和其他一些隐秘渠道,初步确认这铁牌上的山川纹路,与幽州右北平郡一带的古地名及地形颇为吻合。右北平郡,历来是北方胡汉杂居、势力交错之地,也是此前北疆胡虏南侵的重灾区之一。这似乎进一步印证了那股幽州势力与北疆战事、乃至与司马懿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右北平……”陈砥手指敲击着地图上的那个点,目光深邃。司马懿的触手,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隐秘。

这一日,他正在批阅公文,亲卫来报,称有一老者在外求见,自称姓“涧”。

陈砥心中一动,立刻命人请入。

来的依旧是那位在襄阳和秭归都曾出现过的、貌不惊人的“涧”组织老者。他笑眯眯地行礼:“小老儿冒昧打扰,都督勿怪。”

“老先生不必多礼,请坐。”陈砥让人看茶,“不知老先生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老者坐下,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方才说道:“听闻都督前些时日,在巴东得了件有趣的物件?半块铁牌?”

陈砥眼神微凝:“涧”组织的消息,果然灵通!“确有此事。老先生对此物有兴趣?”

“兴趣谈不上。”老者放下茶杯,笑容意味深长,“只是恰好知道,另外半块铁牌,如今在何处。”

陈砥身体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右北平,无终县。”老者缓缓吐出几个字,“在一个叫‘乌桓残部’的小部落酋长手中。据说,是去年秋冬之际,一伙‘商队’被马贼袭击后,遗落下的。那商队……似乎来自更北的方向。”

乌桓残部?更北的方向?陈砥心中念头急转。幽州死士、北疆胡虏、右北平、乌桓残部……这些线索似乎渐渐串联起来。

“老先生此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吧?”陈砥问道。

“都督明鉴。”老者笑道,“那乌桓部落酋长,近日欲出售此物,标价……可不低。而且,对买主颇为挑剔。我‘涧’虽有能力取来,但觉得,此物或许对都督更为重要。故而前来问询,都督是否有意?”

陈砥明白了,这是又来做生意了。他沉吟片刻,问道:“价钱几何?”

老者报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并补充道:“此外,还需都督答应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

“日后若‘涧’有求于都督,在力所能及且不违背都督原则的前提下,请都督相助一次。”老者看着陈砥,眼神平静。

这是一个看似空泛,实则可能蕴含风险的承诺。陈砥权衡利弊,那半块铁牌很可能关系到幽州势力的核心秘密,对他了解司马懿的布局至关重要。

“好!我答应你!”陈砥最终下定决心,“不过,必须是那半块铁牌真品,且‘涧’之所求,不得危害江东,不得违背道义。”

“成交!”老者抚掌笑道,“都督快人快语!十日之内,必有消息。”

送走“涧”组织的老者,陈砥心潮起伏。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阴谋核心。司马懿,你到底在幽州隐藏了什么?

就在陈砥忙于荆西内政和追查幽州线索之时,一场来自江东内部的风波,悄然波及到了荆西。

这一日,来自建业的一道政令,由新任的江陵督——陶泽,派人送到了夷陵都督府。

政令的内容,是关于在荆州地区全面推行“试策”选官制度的实施细则。其中明确规定,各郡县选拔吏员,需通过统一的“试策”考核,择优录用,并严格限制了各地长官自行辟署属吏的名额和权限。同时,政令还要求各地上报符合条件的士子、吏员名单,准备参加今秋在江陵举行的荆州“试策”。

这道政令本身并无问题,是陈暮改革吏治、削弱门阀的重要举措。问题在于,执行这道政令的江陵督陶泽,乃是“试策”改革的坚定拥护者,性格刚直,甚至有些刻板,与荆州本地豪族以及一些军功起家的将领关系颇为紧张。

而陶泽在附带给陈砥的私信中,语气更是带着几分上官的倨傲,要求陈砥严格遵照政令,限期清理夷陵郡府及都督府中“不合规制”的属吏,并上报参加“试策”人员名单,不得有误,言辞间对陈砥在荆西任用蛮族、提拔寒素的做法,似乎颇有微词。

“这陶泽,好大的官威!”苏飞看过信后,忍不住皱眉道,“他一个江陵督,管得到我们荆西军务民政头上?还要我们清理属吏?那些跟着主公从血水里杀出来的老兄弟,难道还要去考什么‘试策’才能当官?”

马谡也沉吟道:“都督,陶泽此人,乃吴公新政之干将,其意或在严格执行政令,树立权威。然,荆西情况特殊,蛮乱初平,百废待兴,用人当以才干与忠诚为先,若一味拘泥于‘试策’条文,恐伤将士之心,亦不利于稳定。”

陈砥看着政令和陶泽的信,眉头微蹙。他理解父亲推行改革的决心,也明白“试策”的长远意义。但陶泽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一刀切的做法,确实可能给刚刚稳定的荆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一些早期跟随他、立下功劳但出身不高的将领和吏员,若因不通文墨而被清理,势必引发不满。

更重要的是,陶泽的态度,隐隐代表着建业朝堂中,一部分新兴的、强调规则与制度的文官集团,与地方军事长官及传统势力之间的矛盾开始显现。这股风,刮到荆西来了。

他不能公然违抗政令,那等于挑战父亲的权威。但他也不能坐视陶泽的做法破坏荆西的团结和稳定。

“回复陶江陵。”陈砥思忖良久,缓缓开口,“夷陵郡府及都督府,定当恪遵吴公政令,积极准备‘试策’。然,荆西新附,蛮夷初定,情况特殊,诸多属吏军将,于平乱安民有功,且熟悉地方情弊,若骤然更替,恐生变故。请陶江陵体察下情,准许我荆西酌情延缓冲抵,分批分期推行‘试策’之制。至于参加‘试策’人员名单,我处将尽快拟定上报。”

他选择了一种相对柔和的应对方式,既表示遵从,又请求变通,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另外,”陈砥补充道,“以我的名义,给庞师(庞统)和徐师(徐庶)各去一信,详细说明荆西实际情况,以及陶泽政令可能带来的影响。”

他需要争取建业核心层的理解和支持。

处理完这件事,陈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外有魏蜀虎视,内有新政风波,这荆西都督的位置,果然不是那么好坐的。

“看来,光会打仗还不行啊……”他轻轻叹了口气,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战场厮杀的、来自政治层面的压力。但这压力,也促使他更快地成长,去学习如何平衡各方,如何在这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也为江东,走好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