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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之畔,千帆竞发,桅橹如林。
江陵都督赵云,趁房陵、魏兴新附,汉水上游彻底贯通之威,果断下达了全面进军的命令。荆州水军都督霍峻亲率主力舰队,大小战船数百艘,溯汉水北上,一路巡弋,彻底封锁了襄阳与外界的水路联系。艨艟斗舰游弋江心,走舸快船穿梭沿岸,任何试图靠近襄阳的船只,无论军民,皆被驱逐或扣押。
与此同时,陆路大军分作数股,如同数支利箭,直插襄阳外围。左军由老将辅匡率领,出宜城,沿汉水西岸北上,占据万山、檀溪等制高点,修建营垒,与江面水军互为犄角。右军由傅肜统带,自编县出发,扫清襄阳以东、汉水北岸的零星魏军据点,兵锋直指樊城。而中军主力,则由赵云亲自坐镇,自中庐稳步推进,于襄阳城南十里外,依山傍水,扎下连绵十数里的坚固营寨,旌旗蔽日,鼓角相闻。
短短旬日之间,襄阳这座荆北第一重镇,已然陷入三面被围的困境。唯有北面通往新野、宛城的陆路,因距离吴军主力尚远,且需渡白河,暂未完全切断,但也时刻受到吴军游骑的袭扰,通行极为困难且危险。
襄阳城头,魏军士卒望着城外如同潮水般涌来、秩序井然的吴军营垒,以及江面上遮天蔽日的战舰,无不面色发白,士气低落。昔日繁华的码头渡口,如今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江水拍打着堤岸。
房陵城,太守府(现已改为镇北将军府)内,陈砥正与申耽对坐交谈。
申耽归顺已过数日,虽得了镇北将军的封号和厚赏,但心中那份忐忑并未完全消除。尤其是见到陈砥如此年轻,却已是偏将军、西城督,更得黄忠、赵云信重,主持一方安抚事宜,不免又添几分惊异与谨慎。
“申将军不必多礼,如今同殿为臣,共扶吴公,便是一家人。”陈砥语气平和,态度既不倨傲,也不过分亲热,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左臂伤势已近痊愈,只余些许不便,举止间更显沉稳。
“陈督军年少有为,胆识过人,申某佩服。”申耽拱手道,言语间带着试探,“只是不知,吴公与赵都督,对申某及房陵旧部,后续有何安排?”
陈砥微微一笑,知道这是申耽最关心的问题。他放下茶盏,从容道:“申将军放心,吴公一言九鼎,既已许诺将军镇守房陵,便绝不会食言。眼下襄阳战事正紧,赵都督之意,是请申将军暂且协助稳定汉水上游局势,安抚地方,清剿可能存在的溃兵匪患。至于将军麾下部曲,可先行整编,汰弱留强,所需粮饷器械,皆由西城与江陵统筹拨付。待荆北大局一定,必有更重要的职责交由将军。”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着申耽:“不瞒将军,砥此番前来,除宣示吴公恩德外,亦带来了一批粮种、农具及通晓农事的吏员。房陵新附,首要之务乃是安定民心,恢复生产。若能令百姓安居乐业,感受到归附之实利,则将军之功,不亚于攻城略地。届时,无论是吴公面前,还是这房陵百姓心中,将军的地位都将稳如磐石。”
申耽闻言,心中稍安。陈砥这番话,既给了他现实的保障(整编部曲、供应粮饷),又指明了未来的方向(稳定地方、恢复生产),更点出了获取长远地位的根基(民心)。这比空泛的承诺要实在得多。
“督军思虑周全,申某受教。”申耽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请督军与赵都督放心,申某既已归顺,必当竭尽全力,安抚地方,绝不负吴公与都督信重!”
接下来的几日,陈砥与申耽一同巡视城防,走访乡里,亲自监督粮种分发,处理了几起兵民纠纷,手段公允,令行禁止。房陵的秩序迅速稳定下来,原本惶惶的人心也逐渐平复。申耽见陈砥处事老练,赏罚分明,心中那点因对方年轻而产生的轻视彻底消失,转而多了几分真正的敬服。
襄阳城内,气氛一日紧过一日。
吴军的围城并非猛攻,而是如同巨蟒缠身,缓慢而坚定地收紧。外围的烽燧、哨卡被逐一拔除,通往外界的小道被严密监视甚至挖断。江面被彻底封锁,连一只水鸟都难以轻易飞过吴军水师的警戒线。
最让夏侯尚感到绝望的,是粮草。
襄阳虽是大城,积储颇丰,但坐拥数万军民,每日消耗巨大。原本依靠汉水漕运和陆路商队补充,如今水路断绝,陆路艰难,库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军中已开始实行定量配给,市面上的粮价更是飞涨,百姓怨声载道。
“都督,库中存粮,若按眼下用度,最多只能支撑两月……”仓曹参军汇报时,声音都在发抖。
夏侯尚脸色铁青,挥挥手让他退下。两月?别说朝廷援军遥遥无期,就算能到,恐怕也难以突破吴军这铁桶般的包围圈。他每日站在城头,望着城外井然有序、士气高昂的吴军营垒,再回头看看城内日渐萎靡的守军和面有菜色的百姓,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涌上心头。
“难道……天要亡我夏侯尚于此地?”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跑来,低声禀报:“都督,城内几家大族暗中串联,似有……似有异动。”
夏侯尚眼中寒光一闪,怒意勃发,但随即又化作深深的无力感。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当守城看不到希望时,内部的分裂几乎是必然的。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些世家大族,此刻恐怕正在暗中与城外的吴军眉来眼去,准备用他夏侯尚的人头,来做投诚的晋身之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