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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东海,晨雾如纱,笼罩着青州以南一片嶙峋的海岸线。这里并非繁忙的主航道,只有零星几个以捕捞海盐为业的小渔村点缀其间,平日里除了海浪拍岸,便是鸥鸟啼鸣,算得上是江东防御体系相对薄弱的北翼边缘。
天色微明,薄雾尚未散尽,位于最外围的“盐坨村”便迎来了灭顶之灾。七八艘形制杂乱、快慢不一的狭长海船,如同鬼魅般冲破雾霭,直接冲上了简陋的沙滩。船上跳下百余名手持利刃、面目狰狞的悍匪,发着怪叫,扑向尚在睡梦中的村落。
为首者,正是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吴獠。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抢光!烧光!动作都快点儿!”吴獠嘶哑地吼叫着,手中弯刀一挥,率先劈开了一间茅屋的木门。
刹那间,哭喊声、惊叫声、狂笑声与房屋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浓烟滚滚升起,如同狼烟,在澄澈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目。
盐坨村的数十名乡勇在村老的带领下试图抵抗,但如何是这些积年海寇的对手?片刻间便被砍翻在地。粮食、晾晒的海盐、甚至村民家中稍微值钱点的物事,都被匪徒们洗劫一空,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速度快,手段狠,目的明确——制造恐慌,吸引江东水军的注意力。
几乎在盐坨村遇袭的同时,更南边一些的了望塔上,守军看到了北方的烟柱,凄厉的海螺号声立刻响彻海岸。
消息通过烽火和快船,迅速向京口和靖海营传递。
京口,水军都督府。
文聘几乎在接到警讯的同时,也收到了霍峻从海上发回的“猎鲨”分队已按计划抵达预定巡弋区域的密报。
“果然来了!”文聘目光锐利,盯着海图上的遇袭点,“吴獠此举,意在调动我军。传令沿岸各据点,严加防范,互保联防。告知霍峻,贼寇已动,按原定方略,‘猎鲨’分队可自行决断,寻机歼敌!重点在于,判断臧霸主力或其伪装船队之动向,勿要被吴獠这股烟雾所迷惑!”
命令化作无形的电波,传向波涛汹涌的海上。
与此同时,在距离海岸线约数十里的一片无名岛礁区,三支“猎鲨”分队正如同潜伏的猎手,借助岛礁阴影隐藏着身形。
霍峻接到命令,眼中寒光一闪:“吴獠在北大开杀戒,是想引我们过去。臧霸的人,定然藏在别处,准备趁虚而入。沉校尉!”
“末将在!”二队统领沉校尉抱拳。
“你率二队,向北迂回,做出驰援海岸的态势,但不必过于靠近,注意侦察吴獠船队的动向和其可能的撤退路线。若其分散劫掠,寻其小股灭之!若其聚集,则监视即可,勿要硬拼。”
“得令!”
“朱参军!”霍峻目光转向朱桓。
朱桓精神一振:“末将在!”
“你率三队,向西北方向,巡弋琅琊以东至郁洲山以北这片海域。臧霸若想有所作为,这片水域是其船队南下或西进的必经之路之一。你的任务是侦察,发现敌军船队,无论大小,立刻以响箭通报,并尾随监视,等待指令,不可擅自接战!明白吗?”霍峻的语气格外严厉,他深知朱桓年轻气盛,特意强调。
朱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首次独立执行任务的激动与紧张,肃然道:“末将明白!以侦察监视为主,绝不贪功恋战!”
“好!出发!”
三支利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大海。霍峻自率一队,作为策应,游弋在中间区域,随时准备支援两边。
朱桓站在第三分队旗舰的船头,海风拂面,带来咸腥的气息。他紧握着佩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身旁的王军侯则一脸平静,如同礁石般沉稳,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海面与天空。
“参军,此片水域暗礁较多,需得小心。”王军侯低声提醒,“根据以往经验,臧霸的小股伪装船队,常利用这些暗礁区躲避我大军巡弋。”
朱桓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海况。他回想起在书院和军中学习的知识,以及霍峻、王军侯传授的经验。海战不同于陆战,视野、风向、水流、暗礁,皆是胜负手。
巡弋了大半日,除了几只海鸟,一无所获。一些士兵开始显得有些焦躁,但朱桓牢记霍峻的指令,耐着性子,命令船只保持队形,继续沿着预定路线搜索。
日落时分,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就在朱桓考虑是否转向与霍峻汇合时,负责了望的士兵突然压低声音喊道:“参军!左前方,约三里,有两艘船!形制不像渔船,也未悬挂旗帜!”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朱桓立刻举起千里镜(简易的单筒望远镜,工坊新制)望去。只见两艘比艨冲稍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货船,正借着晚霞的余晖,不紧不慢地向西南方向行驶。船速不快,吃水却似乎不深,不像是满载货物的商船。
“是它们吗?”朱桓心脏砰砰直跳。他仔细观察,发现那两艘船的船桨划动频率稳定,船员在甲板上的活动也显得颇有章法,绝非普通商船水手那般散漫。
“王军侯,你看……”朱桓将千里镜递给王军侯。
王军侯仔细观察片刻,沉声道:“参军,八九不离十。应是臧霸麾下伪装劫掠的船队。看其航向,似是欲趁夜绕过郁洲山,南下寻找目标。”
“发响箭,向霍将军示警!”朱桓立刻下令,“各船保持距离,借助暮色尾随,记住,我们的任务是盯住他们!”
一支响箭带着尖啸射入昏暗的天空,炸开一朵不太显眼的火花。这是“猎鲨”分队约定的发现敌踪信号。
三艘江东艨冲如同附骨之疽,远远地吊在那两艘伪装船后面,借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和偶尔出现的薄雾,隐藏着自身。
那两艘伪装船似乎并未察觉已被跟踪,依旧按原定航线行驶。然而,当夜色完全降临,弦月微光洒落海面时,那两艘船却突然改变了航向,不再向西南,而是折向往西,朝着海岸线的方向驶去!
“他们想干什么?靠岸劫掠?”朱桓心中疑惑。
王军侯经验老到,眯着眼看了看海岸的轮廓,又看了看星位,忽然道:“参军,不对!他们不是要劫掠岸边!你看他们的航向,是冲着‘鹰嘴崖’去的!那里有一处小湾,水较深,可临时停泊,且位置隐蔽!”
朱桓立刻在海图上找到鹰嘴崖的位置,脑中灵光一闪:“他们是想在那里与别的船只会合?或者……那里是他们的一个秘密补给点?”
这个判断让朱桓心头一紧。如果真是秘密补给点,那价值就远大于歼灭这两艘船!
“继续跟着!小心戒备!”朱桓当机立断,“再发一支响箭,向霍将军禀明敌船改变航向,疑似前往鹰嘴崖!”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钓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
霍峻率领的一队,在接到朱桓第一支响箭示警后,便已开始向朱桓所在区域靠拢。收到第二支响箭关于航向改变和鹰嘴崖的讯息后,他立刻判断出其中蕴含的机会。
“鹰嘴崖……果然有鬼!”霍峻冷笑,“传令,全队转向鹰嘴崖!通知沉校尉,若其已摆脱吴獠纠缠,速向鹰嘴崖靠拢!朱桓的三队,令其继续监视,务必弄清崖内情况,待我抵达,再行定夺!”
命令下达,霍峻亲率的四艘快船如同离弦之箭,破开夜色,直扑鹰嘴崖。
一个时辰后,霍峻与仍在外围监视的朱桓三队汇合。
“将军!”朱桓见到霍峻,立刻汇报,“那两艘船已进入鹰嘴崖湾内,湾内似乎另有火光,不止这两艘!但因地形所阻,看不清具体情况,也不敢过于靠近。”
霍峻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着黑黢黢的鹰嘴崖轮廓。那处海湾入口狭窄,两侧崖壁陡峭,易守难攻,确是藏匿船只的好地方。
“若强攻入口,敌据险而守,我军必付出代价,且易让其从别的隐秘水道逃脱。”霍峻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