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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碎山间的寂静,五十名精锐亲卫簇拥着陆逊的马车,行进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越往深处,道路越发难行,林木愈发葱郁,光线也暗澹下来,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山野的凛冽气息。
亲卫队长神情紧绷,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侧茂密的丛林。这里随时可能射出冷箭,或冲出伏兵。然而陆逊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甚至偶尔会撩开车帘,仔细观察沿途的地形、植被,以及某些不易察觉的、可能是人为留下的痕迹。
行至午后,前方出现一道险要的隘口,仅容一车通过,两侧是陡峭的石壁。隘口上方,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带着警惕与审视的目光投向下方的队伍。
“止步!”一名头缠青布、手持猎叉的山越汉子从隘口后转出,用生硬的官话喝道,“来者何人?擅闯我族圣地!”
亲卫队长正要上前答话,陆逊却已推开车门,缓步走下。他未着官服,只是一袭青衫,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烦请通禀彭材宗帅,故人丹阳陆逊,前来拜访。”陆逊声音平和,清晰地传了过去。
那山越汉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来的竟是新任太守本人,而且如此轻车简从。他打量了陆逊片刻,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明显是百战精锐的护卫,犹豫了一下,转身飞快地向山内跑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汉子才返回,态度恭敬了些许:“宗帅有请,但……只能陆府君带两名随从入内。”
“府君!”亲卫队长急道,面露担忧。
“无妨。”陆逊摆了摆手,点了队长和另一名身手最好的护卫,“你二人随我进去,其余人在此等候,不得妄动。”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从容地迈步通过了那道险峻的隘口。身后,五十名亲卫只能焦灼地目送他们的主君,消失在幽深的山林之中。
穿过隘口,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依山而建、由竹木和夯土构筑的寨落,规模不小,房舍错落,甚至开辟有梯田,可见在此居住的山越部族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寨中男女老幼皆有,见到陆逊这个陌生的汉官,纷纷投来或好奇、或警惕、甚至带着隐隐敌意的目光。
在那山越汉子的引导下,陆逊被带到寨子中央一处最大的木楼前。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中年汉子正站在楼前,他穿着半汉半越的服饰,眼神锐利,正是宗帅彭材。
“陆府君大驾光临,我这穷山僻壤,真是蓬荜生辉啊。”彭材抱了抱拳,语气不算热情,但也谈不上敌对,带着几分审视与试探。
陆逊还礼,微笑道:“彭宗帅客气了。逊初来乍到,理当拜会地方贤达。前番派人送来的薄礼,宗帅可还满意?”
“府君厚赐,彭某感激不尽。”彭材将陆逊请入木楼内分宾主落座,命人奉上粗制的山茶,“只是不知府君今日亲自前来,所为何事?总不会真是为了与我彭材喝茶叙旧吧?”他话语直接,带着山野之人的爽利,却也暗藏机锋。
木楼内陈设简单,却有几件与这山寨氛围格格不入的物什——一套质地尚可的越窑青瓷茶具,以及角落里放着的一匹颜色鲜艳的蜀锦。陆逊目光扫过,心中微动。
“彭宗帅快人快语。”陆逊品了一口苦涩的山茶,神色不变,“实不相瞒,近日郡内颇不太平,有几处村落遭袭,粮种被劫,甚至官仓也险些失火。听闻皆是山中好汉所为,不知宗帅可知晓内情?”
彭材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哼了一声:“府君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山中部落众多,并非皆听我彭材号令。有些小辈饿急了,出去寻些吃食,也是常事。府君若觉是我彭材指使,大可派兵来剿!”
“宗帅误会了。”陆逊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彭材,“逊并非问罪,而是求解。若真是山中缺粮,官府自会设法赈济,何须行此险招,与官府对立?况且,观近日之事,手法娴熟,目标明确,恐怕……不止是寻些吃食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