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庐陵城头,象征陈暮势力的“陈”字大旗,终于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取代了那面飘扬多年的“陆”字帅旗,在秋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城内的厮杀声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联军士卒清理战场、收殓尸首的沉重脚步,以及民夫和辅兵扑灭余火、搬运物资的喧嚣。
战争的创伤触目惊心。残破的城墙,焦黑的屋宇,被鲜血浸透后呈现暗红色的土地,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与焦煳气味,无不诉说着这场攻防战的惨烈。
邓艾的中军大帐暂时设在了原庐陵府衙。虽然府衙本身也在战火中有所损毁,但主体结构尚存,勉强可用。此刻,帐内(或者说堂内)将左云集,但气氛却并非全然喜悦,更多的是大战之后的疲惫,以及对巨大伤亡的沉痛。
各部将领正在逐一禀报战果与损失。
“……初步清点,此战阵斩江东军约四千余人,俘获约三千,其余或溃散,或死于大火及混乱。韩当率残部约两千人自南门突围成功,退往豫章。我军……”负责统计的军吏声音低沉下去,“阵亡将士,逾六千,重伤者近两千,轻伤无数……魏延将军部五百死士,生还者,仅二十七人……”
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让帐内一片寂静。即便是胜利,也是一场惨胜。尤其是听到五百死士几乎全军覆没时,不少将领都红了眼眶,那些都是军中最为悍勇的锐士。
邓艾端坐主位,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依旧沉稳。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将士们用命,血染沙场,方有今日之胜。所有阵亡将士,务必登记造册,妥善收殓,战后统一抚恤,立碑纪念!有功将士,据实记录,不得遗漏,本将军将亲自向主公报功!”
他目光转向一旁裹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的魏延,以及独臂矗立、神色复杂的沙摩柯。
“魏文长,奇兵破局,功在社稷!当为首功!”
“沙摩柯大王,奋勇先登,激励三军,功不可没!”
魏延挣扎着想抱拳,却被邓艾用眼神制止。沙摩柯则用剩下的左拳捶了捶胸口,闷声道:“血仇得报,我五溪蛮儿郎,死得其所!”话虽如此,他眼中却难掩对部族勇士大量伤亡的痛惜。
邓艾点了点头,继续部署:“即刻起,庐陵城实行军管,全力救治伤员,扑灭余火,稳定秩序。征发城内存粮,优先保障我军供应,同时酌情赈济受灾百姓,出榜安民,申明我军纪律,扰民者斩!”
一系列命令下达,显示出邓艾在军事之外的理政能力。众人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原都督府旁的一处独立院落,如今已被严密看守起来,成为了临时关押重要俘虏的场所。陆逊和凌统便被分别关押在此处的两间厢房内。
看守的都是邓艾的亲信卫兵,戒备森严,但并未苛待俘虏。房间内设施简单,却干净整洁,饮食医药亦无短缺。这是邓艾明确交代的,这两人是未来与孙权谈判的重要筹码,必须保证他们活着,并且不能受辱。
凌统所在的房间,不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压抑的怒吼。他被俘时力战重伤,虽经军医救治保住了性命,但情绪极不稳定,拒绝饮食,抗拒治疗,一心求死。看守的士卒不得不时刻警惕,防止他自残。
而与凌统的激烈反应相比,隔壁房间的陆逊则显得异常平静。
他脖颈上的剑伤已包扎妥当,官袍换成了干净的素色布衣,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一株在战火中侥幸存活的桂树,目光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送来的饭食,他会按时用完;送来的汤药,他也会默默服下。既不吵闹,也不与看守交谈,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那种深入骨髓的平静,反而让看守他的士卒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邓艾在处理完紧急军务后,亲自来到了这处院落。他先去了凌统的房间。
看到邓艾进来,被绳索束缚在床榻上的凌统猛地挣扎起来,双目赤红,怒视着邓艾,嘶吼道:“邓艾狗贼!要杀便杀!何必假仁假义!”
邓艾看着这位伤痕累累却傲骨犹存的猛将,心中亦有几分敬意,平静道:“凌公绩,你乃当世虎臣,惜乎各为其主。杀你易如反掌,然徒逞匹夫之勇,于国何益?于你凌氏宗族何益?吴侯若知你死讯,又当如何?”
凌统闻言,挣扎稍缓,但依旧咬牙切齿:“败军之将,唯死而已!休要多言!”
邓艾知道此人性情刚烈,非言语可动,便不再多劝,只道:“你好生养伤。是生是死,将来由吴侯与我家主公定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后,他走进了陆逊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