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的复仇之焰并未熄灭,而是转入更深的暗处燃烧,与北方的曹操、西边的刘备,隐隐形成了无形的牵制网络,三股暗流,向着交州这块日益坚实的“砥石”不断冲刷、侵蚀。
武陵南部,澧水之源,飞云峒。此地山势险恶,林莽深郁,瘴疠弥漫。峒主严虎,正值盛年,面目黧黑,一道狰狞刀疤自左眉斜贯至嘴角。他粗粝的手指抚摸着益州马良留下的莹润玉璧,听着心腹带来的最新消息。
“峒主,益州马先生又遣人送来盐巴五十石,铁三十斤,外加十副上好皮甲。言道若峒主能令那洮阳邓艾不得安宁,日后厚报不绝。”
严虎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笑声沙哑:“刘大耳倒是阔气!沙摩柯那老匹夫,傍着交州,吃香喝辣,还想永远压着老子?做梦!”他与沙摩柯争夺武陵诸部主导权多年,积怨已深。马良的煽风点火与实利馈赠,恰是火上浇油。
“可是峒主,”心腹面带忧色,“交州兵锋正盛,乌木部前车之鉴不远。且沙摩柯明显偏向交州,我们若……”
“怕个鸟!”严虎勐一拍面前粗糙的木桌,震得杯盏乱响,“老子又不蠢,不会明着跟交州大军硬碰!马先生说了,只需时不时派人去零陵西南边界转悠,抢几个过往商队,烧几个靠边的汉人村子,让那邓艾小儿疲于奔命就行。再说了,”他眼中闪过狡黠凶光,“听说交州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那些汉人士族,对陈暮重用寒门、打压世家早就不满得很。咱们这边闹出点动静,说不定正合了他们的意!”
他豁然起身,行至峒口,俯瞰脚下云遮雾绕的幽深山谷,野心如毒藤般滋长蔓延。“沙摩柯,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这武陵百蛮,都得听我严虎的号令!”
不久,零陵郡西南与武陵蛮地接壤的几处边境村落,便开始屡遭小股蛮兵侵扰。这些蛮人来去如风,劫掠财物牲畜后便迅速遁入深山,绝不与闻讯而来的县兵正面交锋。虽未酿成大规模惨剧,却足以令边境百姓寝食难安,迫使邓艾与沈括投入大量精力应对。
邓艾下令增强边境巡防,增设烽燧,并再次致函沙摩柯,要求其约束部众,尤其对严虎部施加压力。沙摩柯虽对严虎不满,但顾及同族之谊及不愿彻底决裂,仅派人予以警告,收效甚微。
西线短暂的宁静,被严虎这根毒刺再次刺破。暗流,已化为可见的波澜,拍打着交州的边疆。
泉陵州牧府,陈暮几乎同时览毕来自北线(曹操调整战术)、东线(鲁肃暗中布局、山越异动)及西线(严虎部滋扰)的密报。他神色平静,未现波澜,只将帛书传递于庞统与徐元。
“树欲静而风不止。”陈暮语气澹然,“曹、孙、刘三方,虽无盟约,然其针对我交州之举措,已隐成呼应之势。”
庞统阴恻恻接口:“意料之中。曹操改‘群狼’为‘重拳’,意在打击我要害,拖延我进程。孙权行鬼蜮之计,欲从内部分化。刘备则继续扶植严虎,于西线制造事端。三方各怀私心,却不乏默契。”
徐元分析道:“眼下观之,北线压力最巨,曹操若集中力量攻其一点,文聘将军需全力应对。东线孙权之策,最为阴险,需严防内部生变,尤以荆南士族为要。西线严虎,虽为疥癣之疾,然若放任,恐成溃堤蚁穴。”
陈暮起身,于堂中缓步踱行,沉思良久,方决断道:“既如此,我交州,当以‘凝心固本,伺机破局’应之。”
“士元,北线水军,全权委于文聘,许其临机决断,可视敌情放弃外围,坚守核心军港与船坊。告知于他,州府必倾力保障其物资兵员。”
“东线,暗卫需加强对欧阳氏等心怀怨望者之监控,同时,可适量放出虚实难辨之‘消息’,引孙权细作行动,将计就计。令桓阶,对庐陵方向互市,严加管控,尤其彻查可能资敌之货殖。”
“西线,”陈暮目光转冷,“令邓艾、沈括,对严虎部之挑衅,予以坚决回击!授权邓艾,若情势必要,可联同沙摩柯,对飞云峒施以有限惩戒,务须打痛严虎,使其不敢再轻易造次。然需把握分寸,勿过度刺激他部,亦勿令沙摩柯觉为我所利用。”
他停步转身,目光扫过二人,语气斩钉截铁:“外间压力,只会令我交州上下更为凝聚!传令各郡,加速秋粮归仓,整军经武。内部,大比所擢之才,需尽快熟知政务,独当一面。吾欲拭目,究竟是这三方暗流汹涌,还是我交州砥石,更为坚不可摧!”
号令层层传出。交州这台融合了战争与治理的庞大机器,在外压骤增之下,反而以更高昂的效能运转起来。新晋的官员们被推至风尖浪口,迎来履职后的首轮严峻考验。而陈暮,则如砥石核心,沉稳调度,预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更为猛烈的时代浪潮。暗流已然迭起,真正的惊涛骇浪,仿佛就在不远的前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