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看着他,语重心长:“文长,我知你求战心切,欲练强军,再立新功。然,人心非铁石,强压易折。主公常言,‘砥石’之质,在于内聚。若内部裂隙丛生,纵有锋锐,一击便碎。这些降卒,并非天生与我等为敌,而今既入我军,便是同袍。让其归心,比让其畏法,更为重要。”
魏延烦躁地挥挥手:“道理我懂!只是这般慢吞吞的,何时是个头?眼看曹操、孙权在外虎视,刘备在西边也不知捣什么鬼,我们却在这里磨蹭……”
“磨刀不误砍柴工。”赵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文长,你是我军利刃,主公与我,皆深信你攻坚破垒之能。但利刃也需保养,刃口卷了,再锋利也难堪大用。整军经武,便是保养磨砺之时。耐心些。”
魏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望着北方,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渴望。
就在泉陵城内暗流涌动之际,奉命随刘晔返程的暗卫精锐“灰隼”,化名陈青,以镇南将军府参军(虚职)的身份,抵达了许都。
许都的繁华与南方的残破形成了鲜明对比。高门大户,车水马龙,市井喧嚣,似乎远离了战火的纷扰。但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政治暗流同样汹涌。
陈青并未急于求见任何高官,而是凭借庞统提供的渠道和充足的资金,巧妙地混迹于许都的中下层官吏、将校常去的酒肆、茶楼甚至赌场。他为人豪爽,出手阔绰,又“恰好”对南方战事、风土人情颇有“见解”,很快便结交了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喜好吹嘘的低级军官,以及丞相府一些无关紧要的胥吏。
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和酒后狂言中,零碎的信息逐渐汇聚。
“听说丞相对南边那位‘宜城侯’不太放心啊……封赏是封赏了,可也没少在府中议论他崛起太快。”
“可不是,前几日程昱大人还建议,要加大对江东的扶持,让孙权和陈暮继续斗下去。”
“扶持?拿什么扶持?江东现在就是个烂摊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丞相的意思,怕是更想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好孙权能多消耗点陈暮的实力。”
“不过关中的马腾、韩遂好像又不老实了,还有汉中的张鲁,听说和益州刘备眉来眼去……丞相的心思,怕是大半不在南边了。”
“嘘……慎言!不过话说回来,南边安稳点也好,咱们北方的弟兄也能松口气,不用老想着北边打仗南边还要戒备……”
这些信息被陈青迅速整理,通过秘密渠道送回泉陵。其中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消息,引起了庞统的特别注意:丞相府仓曹属下的一个书左,在一次酒后抱怨,近期有一批原本要运往洛阳前线修补武备的百炼钢锭,被临时截留,去向不明,仓曹掾对此讳莫如深。
百炼钢,乃打造精良兵刃甲胄的关键材料。曹操此时截留这批钢锭,是用于秘密武装某支精锐,还是……另有他用?
秋雨连绵,笼罩着益州成都。
州牧府内,刘备看着手中来自荆州的密报,眉头微蹙。在他身旁,法正目光锐利,诸葛亮羽扇轻摇,神色平静。
“曹操册封陈暮为镇南将军,宜城侯,承认其占据荆南。”刘备将密报递给法正,“这位陈交州,倒是好手段。如此一来,他名正言顺,孙权短期内更难撼动其分毫了。”
法正快速浏览一遍,冷笑道:“曹操驱虎吞狼之计罢了。陈暮若安分,则曹操可专心对付我们与关中;陈暮若不安分,无论东进还是西取,皆与孙权或我等冲突,曹操乐见其成。”
诸葛亮缓缓开口:“主公,孝直所言极是。然,于我而言,陈暮据有荆南,未必全是坏事。”
“哦?孔明有何高见?”刘备问道。
“其一,陈暮横亘于江东与我之间,孙权欲图我荆州,必先过陈暮这关,或至少需分兵防备,减轻我东部压力。其二,”诸葛亮羽扇轻点地图上的汉中位置,“我军欲取汉中,最忌者,乃曹操自荆州北上袭击我军侧后。今陈暮坐大,曹操欲稳南线,必重兵布防襄阳、樊城,无形中牵制了曹军部分兵力,使我可更专注于汉中战事。”
刘备恍然:“如此说来,这陈暮,倒成了我等北图汉中的一道屏障?”
“可视为间接助力。”诸葛亮点头,“然,此人野心勃勃,能力非凡,亦不可不防。待其消化荆南,其志恐不在小。亮建议,可遣一使者,以恭贺其受封为名,前往泉陵,一则示好,避免其与我为敌;二则,亦可亲眼观察其虚实,尤其是其对荆西(武陵)之态度。”
法正补充道:“还可试探其口风,若其有意共抗曹操,未来或可引为奥援,至少使其在我与曹操相争时,保持中立。”
刘备沉思片刻,决断道:“善!便依二位先生之言。使者的人选……”
诸葛亮微笑道:“零陵人刘邕(字子仁),性情温雅,善于辞令,且熟知荆南情势,可为使者。”
“好,便命刘子仁为使,备厚礼,前往泉陵,祝贺陈镇南!”刘备拍板定下。
遥远的益州,也向泉陵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天下棋局,因陈暮这颗骤然沉重的棋子,变得更加微妙复杂。而泉陵城内的陈暮,在收到来自许都的密报和即将迎来西蜀使者的消息后,知道这短暂的“固本培元”期,注定不会平静。暗流已生,如何在这石隙间的潜流中稳住自身,并寻机而动,考验着这位年轻雄主的智慧与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