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颙默默点头,将金饼小心收好。他知道,自己以及许多像他一样的人,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南方那个日渐强大的势力。韩当的高压,或许能暂时压制水面,却无法消除水下日益汹涌的暗流。
广信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来自许都的使者,议郎刘晔。刘晔此行,明面上的理由是奉天子诏,嘉奖交州牧陈暮安定南疆、教化蛮夷之功,并询问交州是否需要朝廷在剿抚山越等方面提供协助。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曹操的又一次试探和渗透。
州牧府正厅,陈暮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了刘晔。双方依足礼数,气氛看似融洽。
“陈使君治交州不过数年,便能使瘴疠之地焕然一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实乃社稷之臣,陛下闻之,亦深感欣慰。”刘晔笑容可掬,言辞恳切。
陈暮谦逊道:“议郎过誉。暮本庸才,唯知尽忠王事,安抚地方而已。交州僻远,得蒙陛下挂念,暮感激涕零。”
一番毫无营养的客套后,刘晔话锋微转,似是无意间提起:“晔来时,闻听使君麾下有一支水军,甚是雄壮,曾巡弋至会稽外海,令江东震动。此实乃扬我大汉国威之举!只是……江东孙氏,毕竟名义上仍尊奉朝廷,如此是否稍显……急切了些?”
陈暮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和:“议郎有所不知。交州沿海,向有海寇肆虐,侵扰商旅百姓。暮组建水军,首要便是清剿海寇,保境安民。前次船队北上,亦是例行巡防,偶遇江东船只,并未冲突。若因此引起吴侯误会,实非暮之本意。暮之心,只在交州一隅,绝无他念。”
刘晔仔细观察着陈暮的神色,见他应对得体,滴水不漏,便知从此人口中难以套出什么实质内容,于是哈哈一笑,将话题岔开:“使君忠心可鉴,陛下自是知晓。如今北有曹丞相匡扶社稷,南有使君这等良牧镇守,实乃汉室之幸。”
接风宴后,刘晔被安排在驿馆歇息。但他并未安分,凭借其宗室身份和朝廷使者的光环,开始在广信城内“游览”,试图接触交州官员,了解《交州敕令》的推行细节以及交州真实的军政实力。
然而,他很快发现,交州的官吏口风极紧,对于涉及核心政务军事的问题,要么避而不答,要么以冠冕堂皇的官方辞令搪塞。城内的工坊、军营等重要区域,更是戒备森严,难以靠近。他所能看到的,只有表面上的秩序井然和蓬勃朝气,更深层的东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帷幕遮挡着。
“陈明远,其志不小,其治亦严啊……”刘晔在驿馆房间内,对着随行的副手感叹道,“观其气象,非偏安一隅之辈。主公所虑,不无道理。”
州牧府书房内,陈暮与庞统听着暗卫关于刘晔动向的汇报。
“这位刘子扬,倒是勤快。”庞统嗤笑一声,“可惜,我交州非是许都,由不得他四处打探。”
陈暮澹然道:“让他看。让他看到我交州法令严明,官吏勤勉,百姓安乐。让他看到表面的‘固’,却摸不清内里的‘锋’。如此,反而更能让曹操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我用兵,至少,在解决孙权这个更直接的威胁之前,他会继续选择观望和挑拨。”
“主公深谙虚实之道。”庞统赞道,“如今我交州,外有文聘之水军渐成威胁,内有桓阶之暗桩潜伏待机,政通人和,府库渐丰。这块‘砥石’,已非昔日之粗坯,而是初具形态,坚不可摧,且暗藏锋芒。只待天下有变,便可猛然击出,石破天惊!”
陈暮走到窗前,望着广信城宁静的夜空,目光悠远:“不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打磨,让这块石头更硬,更利。让所有试图触碰它的人,都感到刺痛,甚至……崩断指甲!”
刘晔在广信盘桓数日,除了感受到交州蒸蒸日上的气象和严密的控制外,一无所获,最终只能带着满腹的疑虑和评估,返回许都复命。而他带回的消息,无疑会让曹操对南方的这个邻居,更加警惕。
交州,在各方势力的注视与算计下,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稳固地发展着,如同南海之滨一块沉默而坚硬的巨石,在潮起潮落中,岿然不动,默默积累着改变时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