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神色凝重:“云长、翼德所言极是,子龙将军,万不可提及。曹操既特意分开他与阿斗,必有深意。我等若主动索要赵云,恐适得其反。当务之急,是迎回少主。子龙……只能再从长计议了。”他心中清楚,赵云这等猛将,曹操要么招降,要么杀掉,绝不会轻易放回,此刻提及,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刘备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颓然道:“便依孔明之计吧。只是……苦了子龙,我心何安……”
襄阳,镇南将军府。
陈暮同时接到了两份急报。
一份来自潜入许都的细作,密报曹操派遣密使前往油江口,似与刘备接触,内容可能与刘备被扣之子嗣有关。
另一份,则是刘备使者孙乾再次到来,这次的态度更加谦卑,甚至带着一丝悲怆。孙乾转达了刘备“获悉幼子尚在人间,思之心切,几近成疾”的悲痛,以及“不敢求全郡,只愿前将军念在同盟之谊,垂怜刘备漂泊无依,暂借公安(油江口对岸,南郡属地)及孱陵一二县之地,以供屯兵,迎接幼子,使骨肉团聚,刘备感激不尽,永世不忘大恩”的请求。
王粲看完两份情报,面色凝重:“明远,曹操果然出手了!此乃驱狼吞虎之策,以阿斗为饵,诱使刘备与我相争!”
崔琰怒道:“刘备岂能如此不顾大局!为了一己私情,竟甘受曹操利用!”
陈暮沉默片刻,眼中波澜不惊。他走到地图前,看着公安、孱陵的位置,正在南郡与武陵郡交界处,临江而据,若让与刘备,无异于在江陵侧翼埋下一颗钉子。
“刘备非是不顾大局,而是曹操抓住了他最大的软肋。”陈暮缓缓道,“父子天性,难以割舍。诸葛亮此策,已是极力挽回,只索要一二县城,而非整个南郡或荆南,既是向曹操交代,也是避免与我彻底撕破脸皮。”
他转过身,下令道:“回复孙乾,就说暮深知玄德公思子之苦,骨肉分离乃人间至痛,闻之亦感同身受。借地之事,关乎朝廷疆土,暮仍无权擅专。但暮愿上表许都,代为陈情,请求朝廷念及玄德公功绩与父子之情,恩准其子南归,并酌情划拨安置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以我荆州牧的名义,行文孱陵、作唐等县,即日起,加征三成赋税,并征调民夫三千,加固城防,理由是防备江东自巴丘方向来袭。这些地方,靠近刘备,民生本就不易,加税征夫,必生怨言。让刘备知道,即便我‘借’给他,也是些包袱,而非肥肉。”
王粲眼睛一亮:“明远此计甚妙!既拒绝了刘备,又全了情面,还将皮球踢给了许都。加税征夫,更是让刘备知难而退,若他强要,接手的就是个烂摊子和怨声载道的民心!”
陈暮目光深沉:“曹操想看我与刘备相争,我偏要让他看看,何为‘阳谋’。刘备那边,暂时稳住。倒是许都……那个赵云,如今处境如何?”
他忽然将话题转向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猛将。细作之前也曾回报,赵云与阿斗分开关押,看守严密。
王粲一愣:“赵云?仍在许都囚禁。明远之意是?”
陈暮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赵云,忠勇之将,世所罕见。若能为我所用……”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萌生。曹操用阿斗做文章,他为何不能,在赵云这步棋上,也下一着呢?
“加派细作,密切关注许都赵云动向,不惜代价,打通关节,我要知道他的近况,以及曹操对其的真实态度。”陈暮下令,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盘围绕荆州的对弈,因为一个孩童和一位猛将,陡然增添了新的变数。
夜色下的襄阳,看似平静。
陈暮独自在书房,再次取出那方黑色砥石。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纷繁的思绪渐渐沉淀。
曹操的驱虎吞狼,刘备的舐犊情深,周瑜的步步紧逼……各方势力如同浑浊的暗流,不断冲击着他这座荆州堤坝。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在这激流中,找到那最稳固的支点。
“阿斗……赵云……”他喃喃自语。
送还阿斗,是曹操的毒计,但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拉拢、至少是暂时稳住刘备的机会?若操作得当,甚至可能离间孙刘。
而赵云……若能设法将其从许都弄出来,无论是收服其心,还是作为与刘备谈判的筹码,都极具价值。这步棋,风险极大,但收益同样惊人。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应对。在稳守发展的同时,也需要在一些关键节点上,主动落子,去引导甚至制造变局。
“磨砺不止,然砥石本身,亦可为刃。”陈暮握紧手中的石头,感受着那份历经千万年冲刷而不改其质的坚硬。
他铺开绢帛,开始亲自起草给许都的“表章”,言辞恳切,为刘备陈情,请求朝廷恩准其子南归。这封表章,既是做给刘备看的姿态,也是射向曹操的一支软箭——你曹操不是标榜宽仁吗?我便替你“宣扬”一番。
同时,他也在心中初步勾勒了一个关于赵云的模糊计划,这需要时机,更需要缜密的安排。
长河对弈,棋局愈发复杂。但执棋者陈暮的心,却在这重重压力与算计中,愈发清明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