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意驭笔,以气引墨。” 他反复咀嚼着书中这句话,目光落在墙角新制的桑皮纸上。
那些浸透了父母汗水的纸张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边缘的细麻绳捆得整整齐齐,此刻却成了他迫切想要征服的战场。
深吸一口气,他想起古籍中 “米浆调墨” 的记载,将三日前用稻谷炼制的米浆加热,兑入朱砂墨汁中细细搅拌,墨汁顿时变得稠滑起来,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第三百零五张符纸铺开时,林邑川特意在掌心抹了把冷汗,指尖的茧子已经磨得发亮。
狼毫笔悬在纸面三寸处,他先运转《白诀》半个时辰,让丹田的气旋如小火苗般腾起,暖意顺着经脉流遍全身。
笔尖落下的刹那,他不再紧盯纸面,而是闭起眼睛,将全部灵识沉入经脉,感受着灵力如滚烫的溪流注入笔尖,顺着笔锋倾泻而出。
第一笔弧线带着灼热的触感划破纸张,墨痕红亮而流畅;
第二笔转折处,他想象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手腕陡然发力,墨痕顿时变得凌厉如刀;
最后一笔收势时,他刻意放缓呼吸,让灵力缓缓回撤,在符文末端凝成一点。
当最后一笔落下,符纸突然发出细微的 “噼啪” 声,符文中央泛起针尖大的火星,那点红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般摇晃,却没有熄灭。
他屏住呼吸,不敢挪动分毫,灵力不受控制地从指尖倾泻而出,顺着笔锋涌入符纸。
火星骤然爆开,一团拳头大的火焰在桌面半尺上方悬浮,橙红色的火苗跳动着,热浪卷着朱砂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额前的碎发都烤得发焦。
“成功了!” 他激动得差点掀翻桌子,可还没等欢呼出口,火焰突然失控般暴涨,瞬间将旁边的一叠符纸引燃,火苗窜起半尺高。
林邑川手忙脚乱地用砚台拍打火苗,慌乱中打翻了墨汁,黑色的汁液在桑皮纸上晕染出狰狞的图案,倒像是某种失败的符咒。
这场意外让他冷静下来,他坐在地上看着燃烧后的灰烬,重新研读《符箓入门》中关于火候控制的章节,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追求火焰的成型,却忽略了符文收尾时的 “收势”—— 就像煮粥需关火焖煮,符箓完成后也需缓缓收气,方能稳定灵力。
接下来的三天,他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起床,先在沙盘上用细沙模拟符文轨迹,直到手腕形成肌肉记忆,每一笔的轻重缓急都烂熟于心。
当新的火球符完成时,林邑川特意将它平放在青石砖上,指尖悬在上方感受着灵力流动。
符文如同活过来般微微扭动,这次的火焰只有核桃大小,却稳定得如同被封印在琉璃盏中的烛火,红亮而温和。
他伸手触碰那团火苗,灼热感恰到好处,既不会烫伤皮肤,又能清晰感受到火焰中蕴含的灵力脉动。
晨光透过窗棂在案头投下细碎光斑,林邑川将那支刻着 “疾” 字的细狼毫在砚中反复浸润,看着朱砂墨顺着笔锋凝成圆润的墨珠,指尖因即将挑战新符箓而微微发烫。
案边散落的三百多张废纸上,歪斜的符文或如枯枝断裂,或似乱麻纠缠,记录着他昨日的挫败 —— 疾行符看似灵动的线条,实则暗藏玄机,灵力需如流水般连贯,稍有凝滞,便会在纸面淤积,化作毫无作用的墨团。
“要像风吹过竹林般自然。” 他合上《符箓入门》,闭眼凝神。
丹田处的气旋缓缓转动,灵识如丝线般顺着经脉游走至手腕,感受着灵力的轻盈。
当他再度睁眼时,窗外竹影摇曳的姿态竟与记忆中符文的轨迹重叠,风过竹梢的弧度、竹叶飘动的韵律,都与疾行符的纹路隐隐相合。
他猛地抓住那瞬间的灵感,笔尖如蜻蜓点水般落在桑皮纸上。
第一笔起势,他想象自己正托举着一片飘落的羽毛,灵力轻柔地推动笔尖;
第二笔转折,手腕陡然翻转,似有无形的风牵引着笔锋,墨痕顺势蜿蜒;
收尾时,笔尖在空中虚画半圈,墨痕如游丝般轻盈收束,留有余韵。
整道符文完成不过呼吸之间,却耗尽了他全部的专注力。
符纸微微震颤,一道淡青色光晕顺着纹路蔓延,林邑川只觉脚下地面突然变得柔软,一股力量托着他的脚掌向前冲去,速度快得让他差点站立不稳。
“太快了!” 他踉跄着扶住桌沿,心跳如擂鼓,鼻尖差点撞到书架。
虽然因失控险些撞翻书册,但那股澎湃的速度感让他瞳孔发亮 —— 成功了!
他立刻抓起新的符纸,试图复刻方才的手感,可第二张符纸完成时,预想中的灵力波动并未出现,符文如死物般沉寂。
他摩挲着纸面,发现某处转折的弧度比之前少了半分流畅,像是飞鸟折翼般滞涩。
接下来的三日,他在墙壁上贴满疾行符的草图,连吃饭时都用筷子在空中比划线条,母亲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只笑着说他 “走火入魔”。
某次深夜练习时,他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恍惚间想起幼年在溪边追逐蜻蜓的场景,那时赤着脚踩在湿滑的卵石上,奔跑的轻盈感、风掠过耳畔的清凉,与此刻符文追求的 “灵动” 不谋而合。
这个顿悟让他豁然开朗,再提笔时,笔尖仿佛真的化作了振翅的飞鸟,在纸面留下一连串连贯而飘逸的墨痕。
当第七十七张符纸在他手中亮起青光时,林邑川终于能自如控制那股力量。
他在庭院里疾跑,衣角带起的风将晾晒的桑皮纸吹得哗哗作响,速度虽快却稳当,灵识能清晰 “看” 到脚下的每一块青石板,甚至能轻巧地避开院角的石磨。
那些作废的符纸、磨破的指尖,还有无数个反复推演的日夜,此刻都化作了脚下呼啸而过的风。
金刚符的绘制难度更上一层。
这种防御型符箓需要强大而稳定的灵力注入,符文结构复杂如蛛网,每一笔都要刚劲有力,像是用刻刀凿在石头上。
林邑川尝试了几次,都因为灵力不足或线条不够沉稳而失败:有时符文刚画到一半,墨汁就变得稀薄,线条软塌塌的没有力道;
有时灵力注入过急,符纸直接被撑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有一次,符纸在绘制过程中突然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裂成两半,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腕都在隐隐作痛。
但他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刻苦地修炼《白诀》,每日清晨的打坐时间延长了一个时辰,只为增强自身灵力的厚度与稳定性。
五天后的深夜,当他再次拿起笔时,丹田处的气旋前所未有的充盈,运转时带着沉稳的力量。
这一次,他的每一笔都如同镌刻在金石之上,笔尖落下时微微用力,墨痕深而不滞,转折处棱角分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符文完成的刹那,一道金色的光盾虚影在他身前浮现,虽然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光盾上的纹路却清晰可见,带着厚重的守护之力,让他看到了希望。
冰箭符的绘制充满了寒意。
林邑川需要在运笔时融入阴寒之气,这与他习惯的阳刚灵力截然不同,刚开始时总是不得要领。
第一次尝试时,笔尖的墨汁在纸上迅速凝结成冰,细碎的冰晶顺着纹路蔓延,转眼就将笔锋冻住,连桑皮纸都变得僵硬。
他不得不将笔放在炉火边烤化,看着冰碴滴落在炭灰里,才明白阴寒灵力也需 “柔中带刚”。
后来,他摸索出了诀窍:在运转灵力时,先想象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感受那种刺骨的寒冷,再将这份寒意凝聚于笔尖,运笔时要轻缓而坚定,像冰凌在冬日悄然凝结。
当他终于成功时,一道晶莹剔透的冰箭从符纸上射出,穿透了远处的草垛,留下一个圆圆的冰洞,洞口边缘还凝结着细碎的冰碴,寒气逼人。
最后是风刃符,这对灵识的精准度要求极高,符文线条纤细如发丝,稍有偏差就会灵力紊乱。
林邑川深知自己在这方面还有所欠缺,因此格外谨慎。
他先在纸上练习勾勒风刃符的轮廓,每一笔都力求精准无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气流扰动了灵识。
在正式绘制时,他集中全部灵识,让灵力如细丝线般顺着笔锋流淌,控制着每一寸墨痕的粗细。
当符文完成的瞬间,一道青色的刃影在空气中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清,却精准地将旁边的蜡烛火苗切成了两半,切口平整如刀削。
四个月过去,林邑川的书房早已没了往日的整洁模样。
地上、桌上堆满了废弃的符纸,像一片被战火席卷过的荒原,墙角的竹篓早就满了,废纸团滚得遍地都是。
一万张桑皮纸,如今只剩下角落里堆叠的数百张,而成功绘制出的三千五百张符箓,整齐地码放在檀木匣中,每种符箓各七百张,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朱砂的红、金光的暖、冰蓝的寒、青风的轻,在匣中交织成柔和的光晕。
一品初介有两千五百张,一品中介九百张,一品上阶一百张。
他的双手布满了墨渍,指腹也生出了厚厚的茧子,那是日夜练习留下的印记,洗都洗不掉。
狼毫笔不知换了多少支,笔尖的毛都磨得秃了,砚台里的朱砂墨汁更是用掉了数十瓶,空瓷瓶在墙角堆成了小山。
但看着那些成功的符箓,林邑川的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林母看着儿子日益消瘦却充满神采的面容,心疼地为他端来一碗米粥。
“歇一歇吧,别累坏了身子。” 她轻声说道。
林邑川接过碗,笑着点点头:“娘,我没事。看着这些符箓,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