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泛起鱼肚白,林邑川收功起身,周身还萦绕着打通手太阴络脉的温热气息。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看见母亲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苗 “噼啪” 窜起,映得她鬓角的白发忽明忽暗。
“娘!” 他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今早我打通手太阴络脉了!还有,夫子说今天带我们去青竹镇游学!”
母亲添柴的手顿了顿,扭头嗔怪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早说!” 嘴上埋怨着,眼里却满是笑意。
她连忙掀开蒸笼,热气瞬间弥漫整个厨房:“幸好昨儿磨了新米,不然可来不及。”
说着,又从陶罐里抓出一把炒香的瓜子,“青竹镇离这儿得走一个时辰,路上可别饿着。”
林邑川站在灶台边,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
她往布袋里塞了几个刚出锅的糖三角,又包了油纸裹的卤鸡蛋,最后还不忘抓了两把酸甜的果脯。
“多吃点长力气。” 母亲把鼓鼓囊囊的布袋塞进他怀里,“跟着夫子别乱跑,听见没?”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母亲布满薄茧的手上,也照在林邑川嘴角止不住的笑容里。
带着新突破的喜悦,揣着母亲沉甸甸的关怀,他背着书箱踏出家门,清晨的风卷着饭香和期待,一路向学堂而去。
学堂门口的老槐树枝桠还凝着晨露,三辆漆皮斑驳的马车已碾着碎石路缓缓驶来。
车轮轴发出 “吱呀吱呀” 的声响,惊起树梢几只灰雀。
夫子抚着山羊胡笑道:“都别愣着,官府体恤,特拨了马车送咱们!”
林邑川踮脚张望,只见车厢由粗粝的榆木打造,外层的朱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木纹,倒像是饱经风霜的老者面庞。
可掀开厚重的粗布帘,内里竟别有洞天 —— 宽敞的空间能轻松容下三个孩童并排躺卧,两侧还贴心地钉着木板条当扶手。
车厢底部铺着厚厚的稻草,既隔潮又柔软,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
“快上车!” 小胖挤开众人,率先蹦进车厢,稻草被压得 “簌簌” 作响。
林邑川紧随其后,刚挨着窗边坐下,便被身旁阿秀拽着胳膊:“快看!” 只见邻座的孩童正好奇地戳着车厢内壁的暗格,“这里面能放东西呢!” 随着暗格 “咔嗒” 弹开,露出个方方正正的储物空间,引得孩子们一阵惊呼。
马蹄声 “哒哒” 响起,马车缓缓启动。
车厢虽有些颠簸,却丝毫不减大家的兴致。
小胖趴在窗边,冲着路过的老农扮鬼脸;
阿秀则掏出母亲准备的油纸包,与众人分享新烤的芝麻饼。
林邑川嚼着酥脆的饼子,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 金黄的油菜花田如同流动的锦缎,成群的白鹭掠过波光粼粼的河面,偶尔还能瞥见田间劳作的农人直起腰,笑着冲马车挥手。
他转身摸向怀里沉甸甸的布袋,母亲准备的吃食还带着余温。
晃了晃鼓鼓囊囊的布包,“尝尝我娘做的点心!”
小胖 “嗷” 地扑过来,差点掀翻车厢:“我要糖三角!昨天就闻见你家飘出的甜香了!”
林邑川笑着躲开他的爪子,利落地解开布袋,金黄的糖三角立刻露出焦脆的边角。
他掰下最尖的一块递给阿秀,糖稀拉着丝坠在少女掌心,映得她眼睛发亮:“这糖霜撒得跟霜花似的,真好看!”
卤鸡蛋的香气很快漫开。
林邑川用石块敲开蛋壳,露出琥珀色的蛋白,纹路间浸着浓郁的酱油色。
“王二,接着!” 他抛过去一个鸡蛋,正巧落在对方张开的嘴里。
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咀嚼声,混着 “太香了” 的赞叹。
最后掏出油纸包的果脯时,酸甜气息瞬间窜进每个人鼻尖。
林邑川把红艳艳的山楂条、金黄的杏脯分给挤在身边的同窗,自己却只留了最小的半块。
小胖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含糊不清地说:“林哥,你咋不吃?”
林邑川挠挠头笑道:“看你们吃得开心,比我自己吃还甜!”
“青竹镇到啦!”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林邑川扒着窗框向外望去,远处青瓦白墙的建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镇口的大青竹随风摇曳,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欢迎这群远道而来的小客人。
穿过青竹镇青石铺就的主街,两排苍翠欲滴的毛竹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群好奇的学子引路。
很快,两家竹品加工作坊便映入眼帘:左侧工坊门楣挂着 “青篾轩” 的匾额,门口堆满粗细不一的竹筒;
右侧 “巧手坊” 的窗棂上,陈列着精巧的竹编灯笼,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夫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今日先参观青篾轩,此地擅制竹器大件,诸位且看匠人们如何化粗竹为实用之物。”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清新的竹香扑面而来。
工坊内光线明亮,数十名匠人正忙碌着:有人手持竹刀,将碗口粗的竹子劈成均匀的竹条;
有人坐在长凳上,用特制的刮刀将竹条刮得薄如蝉翼;
还有人将竹条编织成竹筐,手法娴熟得令人眼花缭乱。
林邑川看得入神,眼睛紧紧盯着一位老师傅手中翻飞的竹篾。
只见老师傅轻轻一挑、一压,几根竹条便交织成精巧的纹路,眨眼间,一个竹篮的底部已初见雏形。
“这叫经纬编织法。” 老师傅笑着解释,“竹篾要选向阳面的,韧性足,不易断。”
他边说边展示动作:左手捏住竹条末端,右手执刀将竹篾削成细丝,再以 “挑一压一” 的节奏编织。
随着竹篾的交错,原本散乱的线条逐渐形成规整的菱形网格,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另一位年轻学徒则专注地编织竹筐。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竹条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盘旋上升,时而交错缠绕。
不一会儿,一个结实耐用的竹筐便初具雏形。
老师傅点头称赞:“他这是‘六角编法’,适合做盛放重物的器皿。”
参观完青篾轩,众人又来到巧手坊。
这里的工作台摆满了细如发丝的竹丝,匠人正用镊子将它们编织成花鸟图案。
“今日教你们做竹蜻蜓。” 巧手坊的老板娘取出提前备好的竹片和细木棍,“先将竹片削成螺旋状,再把木棍从中心穿过……”
踏入巧手坊的竹雕区,空气中浮动着细密的竹屑,似一层朦胧的薄雾。
三位工匠各自伏案,动作却截然不同:
最左侧的壮汉手持阔刃雕刀,正对着半人高的竹筒发力。
刀身每一次切入都发出 “嗤嗤” 闷响,飞溅的竹屑如碎雪般落在他肩头。
转眼间,竹筒上粗犷的山岩轮廓已现。
他的刀法凌厉,仿佛在用竹材书写狂草,每一笔都带着力量与气势。
中央的妇人指尖捏着极细的平口刀,像执笔作画般轻描慢刻。
刀尖在竹片上游走时几乎无声,却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上的鳞片纹路,都雕琢得纤毫毕现。
她的动作轻柔如风,却暗藏锋芒,仿佛在赋予竹片以生命。
最右侧的老者则半眯着眼,手中圆头刻刀灵活转动。
时而削、时而剔,原本平平无奇的竹根,在他手下渐渐显露出寿星公慈眉善目的模样,连胡须的卷曲弧度都栩栩如生。
他的刀法如行云流水,每一刀都精准到毫米,仿佛在雕刻时光本身。
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特有的清香,混着此起彼伏的刻刀与竹材碰撞声。
有工匠突然用刻刀背轻敲竹筒,发出 “笃笃” 声响,仿佛在检验雕刻部位的厚度;
也有人不时将刻刀在磨刀石上快速蹭过,“沙沙” 声中,刀刃重新泛起寒光。
竹雕区角落的水桶里,泡着数十根长短不一的竹材,水面偶尔泛起涟漪 —— 那是工匠将刻刀浸入水中降温,溅起的水花与地上的竹屑交织,勾勒出忙碌而有序的工作图景。
工坊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与竹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充满古韵的小镇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活力。
青竹镇的特色午饭香气犹存,糯米竹筒饭的清甜、竹荪鸡汤的鲜美还在舌尖萦绕。
学徒们围坐在长桌旁,耳边是老板娘爽朗的笑声:“来,尝尝这油香,酥脆得很!”
竹筒饭是用新鲜竹筒装填糯米、腊肉和香菇蒸制而成,竹香渗入米粒,入口软糯中带着一丝清甜。
竹荪鸡汤则选用山间野生竹荪,炖煮三小时后,汤色金黄,香气扑鼻,喝一口便能感受到山林的精华。
“这是我们的招牌!” 老板娘夹起一块油香递过来。
油香是回民传统点心,用面粉、糖、芝麻和食用油反复揉制,炸至金黄酥脆。
学徒们争相品尝,酥脆的口感与淡淡甜香让人赞不绝口。
小胖忍不住嘟囔:“这比我娘做的馓子还好吃!”
老板娘笑骂:“小馋猫,多给几位师傅端碗汤去!”
午餐时间,工坊的学徒们也加入进来,与匠人们围坐一桌。
老工匠们边吃边聊,讲述年轻时的学艺故事。
一位老师傅说起当年学艺时,因劈篾不够均匀被师傅责罚,差点把竹条削断,引得众人哄笑。
饭后,夫子将学徒们召集到堂前:“今日所见,皆是化平凡为非凡的技艺。竹器虽小,却需匠心。诸位且记住,手艺不仅是谋生之道,更是传承之责。”
林邑川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竹蜻蜓,心中涌起一股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