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彻底驱散了夜色,但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难以穿透北京北郊上空那层灰蒙蒙的霾。
红星第三农机厂依旧死寂地匍匐在荒凉的土地上,只是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为这片废墟更添了几分诡异与不祥。
厂区边缘,一棵枯死的老槐树虬枝盘曲,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
一只羽毛乌黑油亮的乌鸦,静静地立在最高的一根枝杈上,猩红的眼珠冷漠地扫视着下方废弃的厂区。它的姿态与寻常乌鸦无异,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智慧与冷静,却远非鸟类所能拥有。
这自然是张夜所化。
在安全屋稍作休整,处理了伤口,并仔细检查了复制的数据确认无误后,他便重返此地。他预料,如此规模的战斗痕迹和人员失踪,不可能永远瞒过华夏军方的眼睛。他们一定会派人来侦查。
而他决定顺水推舟,将这里变成与军方建立联系的第一个、也是最具冲击力的窗口。
张夜(乌鸦形态)的耐心极佳,如同凝固的雕塑,在寒风中一动不动便是数小时之久。
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以及远处道路可能出现的车辆引擎震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偏西。
就在午后阳光最慵懒的时刻,乌鸦猩红的眼珠微微转动,锁定了厂区外约一公里处,通往这里的唯一一条荒废柏油路的尽头。
极远处,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引擎怠速声,随即熄灭。
来了。
张夜精神一振,注意力高度集中。
几分钟后,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厂区边缘的断墙残垣间。动作迅捷、安静,充分利用着地形掩护,交替跃进,专业至极。
来人穿着一身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灰白色雪地数码迷彩作战服,戴着防寒面罩和战术风镜,背负行军包,手中握着一支加装了消音器的短突击步枪,枪口随着他警惕扫视的目光缓缓移动。
这是一个标准的单兵侦察兵。他并没有直接进入中心车间,而是先在外围进行周密的侦查,检查轮胎痕迹、观察制高点、排查可能的狙击点和诡雷,每一步都谨慎得令人咋舌。
显然,军方派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为的是在战斗前摸清这里的情况。
侦察兵最终靠近了联合车间的主入口。他并没有贸然进入,而是蹲在门口一侧的阴影里,仔细倾听了片刻,然后从腿袋中取出一个带有伸缩探杆的微型摄像头,悄悄从门缝伸了进去。
片刻后,他收回探头,似乎在查看屏幕上的画面。
即使隔着面罩和风镜,张夜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
屏幕上的景象,显然极具冲击力。
侦察兵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单手据枪,另一只手轻轻推开虚掩的、布满弹孔的铁门,侧身滑了进去。
乌鸦无声无息地从枝头飞起,落在车间顶部一个破损的天窗边缘,视线恰好能覆盖大半个车间内部。
车间内,景象依旧惨烈。
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泼洒得到处都是,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尚未完全散去。侦察兵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和谨慎,他弓着腰,枪口指向各个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逐一检查每一具尸体。
他看得非常仔细。翻看尸体身上的装备标识,检查伤口形态,辨认面容。
当他走到那个被扭断脖子的元素系异能者、以及那个中毒身亡的高瘦异能者身边时,停顿的时间尤其长。
他甚至还小心翼翼地用取证袋收集了高瘦异能者颈部伤口的微量毒液残留和组织样本。当他看到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其他人时,虽然隔着面罩,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加重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与不适。
最终,他停在了那个被匕首封喉的光头大汉尸体前。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大汉喉咙上的致命伤,又看了看掉落在旁边的那枚未引爆的手雷,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全灭……猎犬小队,三个异能者……”他低声自语,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模糊,但那份震撼却清晰可闻,“是谁干的?‘龙组’的人回来了?不对……我们没有收到通知,手法也不对……这像是……单兵突袭?怎么可能……”
他站起身,环顾这片修罗场,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凶手在哪里?是已经撤离,还是仍然潜伏在暗处?
这一切太过诡异,超出了他接受的任何训练预案。
就是现在。
张夜所化的乌鸦,从天窗悄无声息地滑翔而下,落在车间中央一根横梁的阴影里。在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下方侦察兵的一举一动。
侦察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枪口瞬间指向横梁方向!但他的视线里,只有空荡荡的钢架和阴影。
“出来!”
他低喝道,声音带着紧绷的警惕,“我知道有人在这里!”
车间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张夜没有理会。
他需要选择一个更具冲击力,也相对不那么具有威胁性的现身方式。
心念一动,横梁阴影处的乌鸦形态开始变化,骨骼发出极其轻微的噼啪声,羽毛收缩,体型拉长——眨眼间,他恢复成了人形,但并非完全的本体模样,而是进行了一些修饰,面容更显沧桑冷峻,穿着普通的深色作战服,没有任何标识。
他站在横梁上,居高临下,静静地望着下方的侦察兵。
侦察兵几乎在张夜现身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猛地转身,枪口闪电般抬起,死死锁定横梁上那个突兀出现的身影!动作快如闪电,显示其极高的军事素养。
“不许动!双手抱头!慢慢下来!”
侦察兵的声音冰冷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可以击发。
张夜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做,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放松,士兵。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的话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自信。侦察兵瞳孔微缩,持枪的手稳如磐石,但眼神中的惊疑更甚。
对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你是谁?”侦察兵厉声问道,枪口没有丝毫晃动,“这些人,是你杀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张夜缓缓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横梁边缘,目光扫过下方的尸体,“这是一份礼物,或者说,一份投名状。送给你们,送给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