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仿佛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超然物外的“观察者”,冷静地记录着这出校园霸凌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施暴者的心理,评估着受害者的承受力。另一部分,则是那经历过极致卑微后,对类似境遇的一种难以言说的……共鸣?但这种共鸣并非导向正义感的愤怒,而更像是一种看到了同类( albeit 在不同维度上)受难的、带着一丝扭曲好奇的注视。
他想知道,这个女孩的底线在哪里?她会反抗吗?她会崩溃吗?这种在压力下人性的展露,对他而言,成了一种病态的“观赏”。
霸凌持续了大约十分钟。主要是言语上的侮辱、推搡,以及最后,李琳强行搜走了白静萱口袋里皱巴巴的几块钱零钱,并威胁她明天必须带来“保护费”的 double。然后,她们才像打了胜仗一样,嬉笑着扬长而去,留下白静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墙角。
她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慢慢地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哭声。那是一种隐忍到了极致的悲伤。
伯劳鸟(张夜)依旧站在枝头,静静地看着。直到白静萱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低着头快步向教学楼走去,他才动了。
他需要换一种形态。伯劳鸟过于冷峻,充满攻击性,不适合接下来的接触。他轻轻展翅飞离树枝,在空中,身形再次变幻,羽毛褪去,色彩浮现——他变成了一只翅膀呈现出柔和黄色与黑色斑纹的、常见菜粉蝶。这种生物弱小、无害,甚至带着一点美好的象征意义。
蝴蝶翩翩飞舞,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朝着那个低着头、沿着校园小径默默行走的孤单身影飞去。它绕着她飞了两圈,然后,轻轻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脆弱,落在了她垂在身侧、紧紧攥着书包带的手背上。
白静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挥手驱赶。但当她看清落在手背上的,是一只漂亮而脆弱的蝴蝶时,动作停住了。她抬起泪痕未干的脸,有些茫然地看着手背上这个小生命。蝴蝶翅膀微微扇动,触须轻点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在这充满恶意的下午,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的接触,像是一束微弱的光,照进了她阴霾的心房。她不敢动,生怕惊走了这个小客人。她看着蝴蝶,蝴蝶似乎也“看”着她。一种奇异的、无声的安慰,在这诡异的画面中流淌。也许这小蝴蝶只是恰好累了在此歇脚,但在白静萱感受来,这短暂的片刻,竟成了她今天唯一感受到的、不带任何伤害的善意。
几分钟后,蝴蝶振翅飞走了。白静萱看着它消失在花坛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弱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挺了挺单薄的脊背,继续向校门口走去。
而那只蝴蝶,并未飞远。它升到空中,保持着一段距离,无声地跟随着那个瘦弱的背影。放学的人流熙熙攘攘,白静萱独自一人,背着洗得发白的旧书包,穿过喧闹的街道,走向县城的外围。
张夜(蝴蝶形态)不近不远地跟着。他看着她走过坑洼的水泥路,看着她与那些骑着电瓶车、开着廉价汽车的同学和家长擦肩而过,看着她最终拐进了一条更显破败的、通往城郊村落的土路。
路的两边是杂乱的农田和稀疏的瓦房。白静萱的脚步在这里似乎轻快了一些。最终,她在路边一个围着低矮篱笆的院子前停下。院子很旧,瓦房斑驳,但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只通体雪白、胖乎乎的小土狗听到动静,欢快地从屋里冲了出来,围着白静萱的脚边兴奋地打转,尾巴摇得像风车。
“肥肥!”白静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虽然很淡。她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头。奶奶也从屋里走出来,是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眼神慈祥的老人,接过孙女的书包,絮絮叨叨地问着放学怎么这么晚。
蝴蝶轻轻落在院子篱笆的一朵野花上,静静地“看”着这温馨又心酸的一幕。夕阳的余晖给破旧的院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炊烟袅袅升起,与城市的繁华喧嚣隔绝开来,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贫穷、艰辛,但也残存着微弱温暖的世界。
张夜的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更复杂的涟漪。观察白静萱,似乎比观察叶静时,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还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