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张夜。
他回来了。从一个41岁县城妇女的鞋底,回到了他自己24岁的身体里。
五月底的阳光,透过垃圾桶的缝隙刺入他的眼睛,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和刺痛。空气中浓烈的腐败气味,比他过去一个月闻到的任何味道都要刺鼻,却又无比“真实”。他贪婪地呼吸着,尽管这空气污浊不堪,但这是自由的空气!
他挣扎着爬出垃圾桶,不顾周围早起居民惊骇的目光,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下榻的酒店方向跑去。他此刻的形象骇人——浑身脏污,一丝不挂,眼神疯狂又迷茫。幸好清晨街道人少,他凭借记忆和残存的本能,躲闪着,狂奔着,终于回到了那家翠微县最好的酒店。
冲进酒店大堂的那一刻,前台服务员和保安都惊呆了。但张夜身上那种尽管狼狈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奇特气场,以及他直接报出房号和姓名(声音沙哑干涩)的举动,让酒店人员不敢怠慢,一边紧急联系经理,一边赶紧用毯子将他裹住,护送他回了房间。
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张夜站在淋浴喷头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污秽被洗去,露出他原本健硕匀称的身材。但他用力搓洗着皮肤,尤其是双脚,仿佛想要洗掉那种无形中沾染的、来自鞋底的卑微感。
洗完澡,他裹着浴袍,站在酒店房间宽敞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渺小的县城街道,恍如隔世。
一个月。在人类的时间尺度上不算长,但对他而言,却经历了一次灵魂的彻底解构与重塑。他拥有了不死之身,却体验了比死亡更屈辱的禁锢;他自诩为超脱的玩世者,却沉沦于最庸俗的依附。
他拿起床头柜上已经电量耗尽的手机,连接充电器。开机,无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蜂拥而至, ostly fro his proxy cEo tea and banks。他直接打开手机银行App,输入密码。
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他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72, 815, 400. 00
七千两百八十一万五千四百元。这是他离开上海时,经过几个月运作后积累的财富。在他“消失”的这一个月里,他设立的信托和离岸公司依旧在自动运转,虽然收益率远不如他亲自操控时,但庞大的本金依旧带来了可观的增值。
数千万的金钱,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是支撑他“玩世”理想的基石。但此刻,看着这一长串数字,张夜心中却波澜不惊。这些数字,无法抵消他在鞋底一个月的卑微,无法抹去他心中那片被强行烙印上的、关于叶静和那双白色贝壳鞋的扭曲印记。
财富依旧重要,是工具。但经过这次遭遇,他对“玩世”的理解,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以前的玩世,是高高在上的操控,是带着优越感的游戏人间。而现在的他,在体验了最极致的卑微和依附后,反而对“凡世”有了某种病态的、却又无法摆脱的亲近感。他依然想探索,想游戏,但他的目光,或许不会再只盯着那些世界机密、金融巨鳄,而是会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些更细微、更庸常、更充满人间烟火气,甚至……更肮脏卑微的角落。
叶静的形象,那双白色贝壳鞋的触感,已经成了他意识里一个无法删除的、带着刺痛与奇异吸引力的烙印。他知道,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摆脱这段经历的影响了。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他需要重新熟悉自己的力量,确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意外”。他需要思考,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