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再告诉我。”
“像这样的锻造之术,需要得到谁的‘许可’?”
江玄的声音不响,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庭院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块银亮的铁锭,在他手中散发着一种梦幻般的光泽,安静地躺着,却比任何锋利的刀刃都更具冲击力。
九条裟罗脸上的天狗面具,遮住了她大半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骤然收紧的瞳孔,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许可?
这种神迹一般的手段,需要谁的许可?
向谁申请许可?向雷电将军吗?她敢肯定,即便是那位追求“永恒”的威严神明,也绝对无法做到这种凭空造物般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锻造”的范畴了。
这是“创造”!
她身后的天领奉行士兵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握着武器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分。面对这种匪夷所is所思的存在,他们甚至连拔刀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那不是敌人,那是无法理解的现象。
“你……”
九条裟罗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失去了往日的凌厉与威严。她死死地盯着江玄,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神里绫华和托马想问的。
神里绫华的纤手依旧掩在唇边,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婉如水的紫色眼眸,此刻却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波光流转。她原以为江玄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异国锻造师,或许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法。
可眼前这一幕,已经彻底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哪里是秘法,这分明是神罚!
江玄没有直接回答九条裟罗的问题,反而将手中的铁锭,随意地向前一抛。
那块分量十足的完美铁锭,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九条裟罗的脚前。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响亮。
铁锭砸在青石板上,没有半分损伤,反而将坚硬的石板砸出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九条裟罗的身体,随着那声脆响,猛地一颤。
“这块铁,送你了。”江玄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你可以拿回去,找全稻妻最好的锻造师看一看,让他试试,能不能锻造出同样纯度的东西。”
他的视线,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九条裟罗感觉自己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
“然后你再来告诉我,到底是谁,没有‘合规’的资格。”
狂!
太狂了!
这已经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将一块足以让任何锻造师疯狂的极品材料,就这样随意地丢在地上。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天领奉行,乃至其背后所代表的权威,最彻底的无视。
九条裟罗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怒意直冲头顶。作为将军最忠诚的部下,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脚下那块完美无瑕的铁锭时,那股怒火,却又被一股更深沉的无力感死死浇灭。
她能做什么?
拔刀相向?先不说能不能伤到对方,光是对方展露的这一手,就足以证明其价值无可估量。这样的人,如果被逼到了对立面,对稻妻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强行查封?在见识了这种“神技”之后,那份查封令显得何其可笑。他们要查封一个能“点石成铁”的人所庇护的锻冶屋?这简直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九条裟罗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绝境。进,是万丈深渊;退,是颜面扫地。
就在这气氛再次凝固到冰点的时候,神里绫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莲步轻移,走到了江玄的身侧,先是对着他微微颔首,眼中的感激与震撼交织,随后才转向了进退维谷的九条裟罗。
“裟罗小姐。”
神里绫华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打破了僵局。
“今日之事,或许是一场误会。”她的话语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位江玄先生,是我神里家的贵客。他的锻造之术,您也亲眼所见,绝非寻常工匠可比。”
“对于天领奉行执行公务,神里家一向予以尊重。但查封令上所说的‘不合规’,如今看来,恐怕有待商榷。”
神里绫华的话,无疑是给了九条裟罗一个台阶下。
九条裟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今天这锻冶屋,是无论如何也封不成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天领奉行更加难堪。
她的视线从江玄身上移开,落在了神里绫华的脸上。
“神里大小姐。”她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冷静,但依旧带着一丝紧绷,“此人来历不明,手段诡异,你确定要以神里家的名誉为他担保?”
“我确定。”神里绫华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她迎着九条裟罗审视的视线,语气平静却无比郑重。
“江玄先生的为人与技艺,我信得过。如果因此产生任何问题,一切后果,由我神里家一力承担。”
这句承诺,分量极重。
九条裟罗沉默了。
神里家大小姐亲自出面,以家族名誉做保。她已经没有了继续强硬下去的理由。
她弯下腰,捡起了脚边那块依旧散发着微光的铁锭。入手冰凉而沉重,那完美的质感,通过手甲传递而来,让她再次心头一震。
“好。”
九条裟罗站直身体,将铁锭紧紧握在手中。
“既然白鹭公主亲自担保,今天的事,我可以暂且作罢。但是!”她的语气一转,再次变得凌厉,“此人的身份,我必须上报将军大人。这块铁,我也会带回去,作为证物。后续如何处置,将由幕府裁定。”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挥手。
“我们走!”
一声令下,天领奉行的士兵们如蒙大赦,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跟随着九条裟罗,迅速撤离了神里屋敷。
那份嚣张的查封令,被遗忘在地上,被几阵微风吹过,翻滚了几圈,显得无比讽刺。
直到天领奉行的队伍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庭院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啪”的一声断裂。
“我的天……”
托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看向江玄的表情,活像是在看一头人形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