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菇净化药剂的成功,如同在漆黑冰冷的绝望深渊中,骤然投入的一缕顽强微光,短暂却有力地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浓重死亡阴影。那药剂带来的清凉感如同甘泉流淌过灼烧的肺叶,混沌沉重的头脑也为之一清,更重要的是,艾吉奥伤口处那触目惊心的黑紫色毒素蔓延被肉眼可见地遏制住,这近乎奇迹的效果,让身心俱疲、几近崩溃的团队重新攥住了一丝名为希望的稻草。
然而,这簇刚刚燃起的、脆弱的希望火苗,几乎立刻就被塔隆从洞穴边缘传来的、那压抑到极致却依旧难掩惊惶的警告声狠狠掐灭!
“有动静!西边……雾气里!好像有东西在靠近!很多……脚步声很轻,很杂乱……像是……拖着脚在走!”
刚刚因药剂成功而稍有松弛的神经,瞬间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绷紧至即将断裂的边缘!雷恩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窜到洞穴入口,肌肉紧绷,透过荧光蘑菇交错菌柄构成的天然屏障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浓稠得化不开的、泛着不祥淡绿色的毒雾,如同有生命的实体般缓缓蠕动。而在那翻滚的雾霭深处,影影绰绰的、矮小佝偻的身影正以一种僵硬而诡异的姿态,无声无息地逼近。它们绝非活物——皮肤是那种长期浸泡在沼泽死水中形成的、毫无生气的死灰与浮肿,如同劣质的、浸透了水的皮革。四肢细长得违反常理,关节以令人不适的角度扭曲着,移动时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枯枝折断般的细微声响。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瞳孔,只有两点惨白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在雾气中幽幽闪烁,散发着纯粹的冰冷与死寂。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属于生灵的声响,只是僵硬地、漫无目的地在蘑菇林间的泥泞中拖沓前行,但那腐烂的、只剩下孔洞的鼻子却在不约而同地、贪婪地抽动着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而强烈的诱饵所吸引,方向明确得令人心寒,正直奔他们藏身的这处蘑菇洞穴而来!
是沼泽行尸!而且数量远超预期,粗略一扫就有二三十具之多!它们显然是被刚才“荧光菇净化药剂”成功配制完成那一刹那,不可避免泄露出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与这片死亡之地格格不入的、蕴含着勃勃生机与秩序力量的纯净能量波动所吸引!对于这些游荡在生死边缘、本能渴求着生命气息以填补自身空虚的亡灵生物来说,这无异于在永恒的黑暗中点亮了一座耀眼的灯塔!
“是行尸!数量很多!我们被发现了,正在被包围!”雷恩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钢铁般的凝重和寒意。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艾吉奥重伤濒死,毫无战斗力;莉娜魔力彻底枯竭,连最微弱的戏法都难以施展;塔隆最信赖的巨盾已然破碎,自身左臂带伤,行动受影响;索菲亚刚刚经历了一场超高强度的、耗费心力的炼金操作,精神和体力都处于严重透支状态。整个团队中,唯一还保持着相对完整战力的,只剩下他自己。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一群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爪牙很可能携带致命尸毒和腐败病菌的行尸群!
“怎么办?跟这群骨头架子和烂肉拼了?杀出一条血路?”塔隆紧握着那面边缘参差不齐、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半截盾牌残片,声音因干渴和紧张而嘶哑不堪,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依旧燃烧着矮人战士永不屈服的火光。他比谁都清楚,在这种视野受限、脚下泥泞的环境下,一旦被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行尸群彻底合围、缠住,等待他们的将是被生生耗死、然后被同化的悲惨命运。
“不行!绝对不行!”莉娜虚弱地摇头,她的脸色比外面那些行尸的皮肤还要苍白透明,“我的精神力已经彻底干涸了,连一个最简单的、用来晃眼的闪光术都凝聚不出来……塔隆你的盾也……我们强行突围,根本冲不出去多远!”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索菲亚身上。这位团队中的炼金师,刚刚才用她不可思议的技艺,从剧毒之物中提炼出了救命的药剂,她无疑是此刻绝境中创造奇迹的唯一希望。
索菲亚紧咬着下唇,目光快速扫过手中那几瓶清澈剔透、散发着宁静淡蓝光泽的净化药剂,又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那些越来越近、散发着浓郁死气的行尸,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计算着。净化药剂能有效抵抗环境中的活性瘴气,但对于这些由负能量驱动的亡灵生物,并没有直接的杀伤或驱散效果。行尸数量如此之多,而她随身携带的、具有直接攻击性的炼金物品——无论是爆炸瓶、酸液瓶还是炽火胶——早在之前遭遇恐爪鳄和腐爪部落的连番恶战中消耗殆尽了……
突然,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定格在洞穴内那些依旧散发着幽幽荧光、色彩斑斓的蘑菇上!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离经叛道、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刺目闪电,骤然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这些行尸……它们是被高度浓缩的‘生命能量’吸引过来的……”索菲亚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和狂热的光芒,那是属于顶尖学者在面临绝境时被逼出的极限智慧,“而我们刚刚成功的净化药剂,其核心有效成分,正是这些荧光菇在转化吸收外界毒素后,产生的、高度浓缩且极其活跃的‘生命活性物质’!如果我们……我们不是去抑制或者掩盖这种活性,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其极度激发、放大,再混合进行尸这种负能量生物天生极度厌恶、甚至会产生剧烈排斥反应的某些特定物质……比如……教会常用的圣水基底?不,我们没有圣水……但是莉娜!”她猛地转向虚弱的女法师,“你还能不能,哪怕只是凝聚一丝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最纯粹的、不含任何法术效果,仅仅是‘驱邪’、‘净化’这个概念本身的意志力量?我需要的是那种‘属性’,那种对亡灵而言如同剧毒般的‘秩序’标签!”
莉娜闻言猛地愣住了,她瞬间明白了索菲亚那疯狂计划的核心——她想要制造一种针对亡灵的、极其特殊的“诱饵炸弹”!将高度活跃、对亡灵充满诱惑的生命能量,与它们天生恐惧排斥的驱邪属性强行结合在一起!这对于亡灵而言,就像是将极致的美味与穿肠的毒药混合,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剧烈冲突和破坏!但……这太危险了!能量的平衡哪怕只偏离一丝一毫,首先被那失控能量撕碎的,就是他们自己!
“你……你疯了!这根本是在赌命!能量稍微失控……”莉娜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没有时间犹豫了!这是唯一的机会!”雷恩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莉娜的话,他深邃的目光直视索菲亚,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我相信你的判断,索菲亚!告诉我,需要怎么做?我们全力配合你!”作为队长,他必须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决断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看似疯狂。
索菲亚深吸一口冰冷而带着蘑菇怪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如同精密仪器般冷静下来:“我需要立刻重新调配一种全新的、临时性的药剂!以我们刚刚成功的净化药剂为能量基底,加入超高剂量的、未经稳定的蓝色荧光菇浓缩萃取液——这能最大程度激发和放大生命活性能量!然后加入充满阳光生命力的鲜血……!”她转向塔隆,“你手臂伤口流出的鲜血!活人温热的、充满生命力的鲜血,尤其是像你这样意志坚定的战士之血,对亡灵有着最原始、最强烈的吸引和刺激作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莉娜!在我将塔隆的血液加入混合液的瞬间,你必须将你全部的心神、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凝聚成最纯粹的‘驱散邪恶’、‘排斥负能量’的意志概念,强行注入到反应液中!记住,不要试图去操控或者塑造能量,那会分散你的精神,你只需要将那种‘属性’,那种‘概念’,像盖章一样,烙印进去!”
这是一个完全违背了现有炼金学体系常识的配方,每一步都走在失控的边缘,完全是将所有人的性命押上赌桌的亡命一搏!
“好!拿去!”塔隆没有丝毫迟疑,低吼一声,用匕首在自己那肌肉虬结、布满伤疤的手臂上干脆利落地划开一道新的口子,让炽热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滴入索菲亚匆忙取出的一个厚壁、带盖的强化水晶烧杯中。莉娜也闭上了双眼,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法袍,摒弃脑海中一切杂念和恐惧,全力压榨着精神海最深处最后的一丝力量,努力回忆、凝聚着以往施展神圣驱邪法术时,那种温暖、光明、排斥一切污秽与负能量的纯粹意念和感觉,尽管她无法将其转化为实际的法术效果。
索菲亚的手在这一刻稳得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她迅速将少量淡蓝色的净化药剂作为基底倒入盛有塔隆鲜血的烧杯,紧接着,用一根细长的水晶滴管,吸取了双倍于安全剂量的、在试管内不断剧烈沸腾、闪烁着不稳定电光的蓝色蘑菇高浓度萃取液,毫不犹豫地滴入混合液中!
“嗤——!”
药液接触的瞬间,烧杯内的混合物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变成了极其刺眼、不稳定的亮蓝色,如同一个被压缩的小型太阳,散发出强烈到令人皮肤刺痛的的能量波动,甚至发出了低沉的、仿佛野兽咆哮般的嗡鸣声!洞穴外,那些原本只是缓慢靠近的行尸似乎被这骤然爆发的、充满诱惑与危险的气息彻底刺激,猛地骚动起来,它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转向洞穴方向,发出了无声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嘶嚎,僵硬的动作陡然加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洞穴涌来!
“就是现在!莉娜!注入‘概念’!”索菲亚用尽全身力气喝道,她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死死稳住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炸开的水晶烧杯。
莉娜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眸中仿佛有最后的星火闪过!她将凝聚了全部心神、代表着“净化”与“驱邪”的纯粹精神印记,通过指尖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芒,如同传递火炬般,精准地点向烧杯中那团狂暴的能量源!
“嗡——!!!”
一股无形的心灵风暴伴随着实质的能量冲击以烧杯为中心轰然扩散!烧杯中的液体爆发出难以直视的、如同正午阳光般炽烈的金蓝色光芒!一股混合了极度活跃的生命气息与纯粹驱邪波动的、矛盾而强大的能量场冲天而起,甚至将洞穴顶部的荧光蘑菇都映照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