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京的车马在官道上缓缓而行,赵琰刻意吩咐放缓速度,以减少颠簸,呵护有孕在身的林小满。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备着温热的安胎药茶和清淡可口的点心。赵琰几乎寸步不离,眉宇间既有将为人父的喜悦,更有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太后的急召、高党的异动、西域传来的诡异信息,如同层层阴云,笼罩在这趟本该充满期待的旅程之上。
林小满虽身体时有不适,孕吐反应明显,但精神却异常清明。她靠着软枕,手轻抚小腹,感受着那微弱却坚韧的新生命律动,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与责任感。这孩子,在她历经西域风沙、见证生死、承载了无数理念与传承之后悄然到来,仿佛是天意对她与赵琰一路坚守的馈赠,也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嘱托。她不再仅仅是为自己、为赵琰、为学院而活,更是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去守护一个更安宁、更有希望的未来。这份感悟,让她对“传承”二字,有了血肉相连的理解。
数日后,车驾抵京。未作停歇,持太后特旨,直入皇城,至慈宁宫请安。宫阙深深,气氛却比往日更为肃穆。太后并未在正殿接见,而是卧于寝殿暖阁之内,帐幔低垂,药气弥漫。仅有心腹老宫女在旁伺候。
行礼已毕,太后声音从帐后传来,带着明显的虚弱与一丝烦躁:“小满来了……快近前些。哀家这身子,近日不知怎的,倦怠得很,心烦意乱,太医们开的方子,吃了总不见好,反觉胸闷气短。”
林小满恭谨上前,隔纱请脉。指尖触及太后腕间,脉象沉细而略数,兼有滑象,但滑而不畅,似有郁结。再观其气色(虽隔纱亦可见大概),面色欠华,唇色微暗。她心中微沉,这并非寻常劳乏之症。
“臣妾冒昧,请娘娘允准一观舌苔。”林小满轻声道。
老宫女掀起帐幔一角,太后伸出舌,林小满凝神细看,只见舌质偏红,苔薄黄而略干,舌尖尤红,有细微红点。
“娘娘近日饮食如何?睡眠可安?”林小满又问。
老宫女代答:“娘娘食欲不振,尤厌油腻,夜间多梦易醒,常觉口干,却又不多饮。”
林小满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几分计较。此症似虚实夹杂,有心火亢盛、阴液略亏之象,但脉象中的那丝“不畅”和太后的强烈不适感,又非单纯内因可以完全解释。她想起西域所见所闻,以及阿卯提及的“怪味”,心中警兆微生。
“娘娘凤体乃忧思劳神,心肾不交,兼有秋燥伤津。”林小满斟酌词句,暂未提及更深疑虑,“臣妾先为娘娘配制一些清心除烦、滋阴安神的药膳茶饮,如莲子百合羹、麦冬沙参炖雪梨等,口味清淡,易于吸收。暂且停用其他汤药,观察一二,再行调整,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太后叹道:“就依你。那些苦汤药,哀家也实在喝怕了。”
退出暖阁,赵琰在外等候,投来询问的目光。林小满微微摇头,低语:“脉象有异,非比寻常,似有外邪引动内虚之兆,但还需观察。” 她并未立刻说出全部怀疑,以免打草惊蛇。
二人被安置在宫中偏殿暂住。林小满立即动手,亲自挑选由学院带来、绝对安全的药材,为太后烹制药膳。她格外小心,所有食材药材皆经银针和阿卯所授的“嗅辨法”反复查验,烹煮器皿亦不用宫中之物,以防有人做手脚。
太后服用林小满的药膳后,当晚睡眠稍安,烦躁略减,但次日午后,不适症状再次出现,且添了隐约的头痛和耳鸣。林小满再次请脉,发现脉象中的“不畅”之感似乎更明显了些。她借为太后按摩头部的机会,仔细嗅闻其枕畔、衣襟的气息,隐约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与她之前接触过的某些西域迷幻香料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隐蔽阴柔!
“娘娘近日可曾用过什么新的熏香、头油或香膏?”林小满状似无意地问起。
老宫女想了想道:“前几日,高贵妃倒是送来一款新贡的‘西域凝神香’,说是有安神奇效,娘娘试了几次,后来身子不适,便搁置了。”
高贵妃!林小满心中猛地一凛。她立刻请求查看那款香。香饼色泽暗红,气味初闻醇厚,但林小满以银簪挑开少许,置于烛火上微微炙烤,再细嗅,那丝甜腻阴柔的异气便隐约透出!虽被大量名贵香料的气息掩盖得极好,但未能完全逃过林小满敏锐的感官和阿卯事先的“预警”。
她基本可以断定,太后之病,绝非偶然!是有人通过这种极其隐秘的慢性毒香,在一点点侵蚀太后的心神身体!其手法高明,用量极微,寻常太医难以察觉,只会按虚证调理,反而可能加重病情。下毒者,心思何其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