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愈深,寒风卷着枯叶,给京畿之地平添了几分萧瑟。
就在朝堂之上因权力暗流而气氛微妙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自京郊蔓延开来。
去岁北地大旱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除,今秋又逢漕运不畅,粮价飞涨,加之一些地方官吏盘剥依旧,无数失去生计的百姓拖家带口,如同汇入大河的溪流,涌向了天子脚下,在京郊形成了规模浩大的流民潮。他们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啼饥号寒之声不绝于耳,更兼秋寒致病者日众,情势岌岌可危,如同一堆干燥的柴薪,只需一点火星,便可酿成巨祸。
消息传入宫中,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有官员主张强硬驱逐,以免流民滋事,冲击京城;有官员提议开仓放粮,但又在具体规模和方式上争执不休;更有甚者,认为此乃地方官吏失职,当严查问责,却远水难解近渴。
摄政王萧珣高踞首位,听着下方嘈杂的争论,眉头微蹙。他深知流民处理不当的严重后果,但若动用军队强行弹压,不仅师出无名,更会彻底丧失民心,与他如今“辅弼朝政”的形象不符。可若大规模赈济,国库空虚之声言犹在耳,且具体事务繁杂,极易生出乱子。
就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之际,珠帘之后,一直静听的沈如晦缓缓起身。她今日未着繁复朝服,仅是一身较为素雅的绯色宫装,发髻间依旧簪着那支羊脂玉簪,神色沉静,眸光清亮。
“摄政王,诸位大人。”她的声音透过珠帘,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珠帘之上。
“流民聚集,乃民生多艰所致,迫于无奈,方背井离乡,非其本愿。若行强硬之举,恐逼其生变,酿成大乱;若赈济不力,或处置不当,亦是徒耗钱粮,难解根本。”
她分析利弊,一语中的。
“本宫以为,当以安抚为主,赈济为辅,更要查明根源,惩处贪腐,以儆效尤。”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
“然,安抚流民,非止于发放钱粮,更需稳定人心,防治疫病,使其感受到朝廷恩泽,方为上策。此事关乎京城安稳,关乎陛下仁德,关乎朝廷威信,寻常官员恐难以周全。”
她微微抬高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故,本宫愿亲往京郊流民安置之处,主持安抚事宜,亲自向百姓宣示朝廷德意,发放粮药,抚慰人心。请摄政王与诸位大人允准!”
亲自前往?皇贵妃亲临流民聚集之地?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那可是数万饥寒交迫、情绪不稳的流民!龙蛇混杂,安危难料!自古以来,哪有后宫妃嫔,尤其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亲涉这等险地的?
“娘娘三思!”立刻有老臣出列劝阻,“流民之地,污秽不堪,且人多杂乱,万一有宵小之辈惊扰凤驾,臣等万死难赎其罪啊!”
“是啊,娘娘!安抚流民之事,交由京兆尹与户部办理即可,何须娘娘亲身犯险?”
就连萧珣,也抬眸看向珠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沉声道:“皇贵妃,此事非同小可,流民之中情况复杂,安危为重。”
沈如晦却仿佛早已料到这些反应,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与悲悯:
“诸位大人好意,本宫心领。然,正因为流民凄苦,人心浮动,才更需要朝廷展现足够的诚意与关怀。本宫身为皇贵妃,代陛下抚慰子民,正可彰显天家仁德,稳定民心。若只因可能存在的危险便畏缩不前,岂非让百姓寒心,让朝廷蒙羞?”
她目光转向萧珣的方向,虽隔着珠帘,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摄政王,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刻,正是收拢民心、稳固国本之关键。本宫自有分寸,会带足护卫,并请太医院协同前往,防治疫病。请摄政王准奏。”
她将此事提升到了“稳固国本”的高度,且考虑周详,让人难以反驳。
萧珣凝视着珠帘后那抹模糊而坚定的身影,心中复杂难言。他明白,她此举绝非仅仅出于悲悯,更是看准了这是一个收拢民心、积累政治资本的绝佳机会。在朝堂之上,他手握兵权,掌控枢要;而在民间,若能赢得万千百姓的拥戴,那将是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足以与他的兵权相抗衡。她是在构筑属于她自己的堡垒。
良久,萧珣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既然皇贵妃心意已决,思虑周全,那便……依皇贵妃所奏。京兆尹、户部、太医院需全力配合,护卫事宜,由……本王亲卫抽调一队精锐,随行保护,务必确保皇贵妃安全无虞。”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甚至派出了自己的亲卫,既是保护,也未尝没有监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