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太极殿前的汉白玉石阶在清冷的晨光中泛着微光,殿内却已聚满了文武百官。
今日大朝,气氛较之往日更多了几分山雨欲来的紧绷。原因无他,久不露面、以皇帝胞弟身份备受尊崇的安王萧玮,今日竟破天荒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位列宗室之首。他年近五旬,面容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养尊处优的圆润与久居人上的倨傲,此刻正半阖着眼,捻动着腕间一串油光水亮的沉香木佛珠,仿佛超然物外。
沈如晦依旧立于珠帘之后,这是萧珣为平衡朝臣观感所设,既全了她参与朝政之实,又稍减“后宫直面朝臣”的非议。她今日穿着一身更为庄重的皇贵妃朝服,虽隔着帘子,那通身的威仪与沉静,依旧透过珠玉的间隙,隐隐传递出来。萧珣端坐于御座之下的摄政王位,面色平静,目光深邃,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想。
一番常规议事之后,安王萧玮终于动了。他缓缓出列,并未如其他官员般手持玉笏,只是对着御座方向及摄政王微微拱手,声音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腔调:
“摄政王,诸位同僚。”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珠帘方向,继续道:
“本王近日听闻,后宫之中,竟有人屡屡逾越祖制,干涉朝政,搅动风云。”
“这……恐怕于礼不合,于制不符吧?”
他并未直接点名,但矛头所指,清晰无比。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珠帘。
萧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未立刻开口。
安王身后,几位早已通过气的宗室子弟及部分守旧老臣立刻出声附和:
“安王殿下所言极是!祖宗之法不可废!”
“后宫干政,乃乱政之源,前朝教训,犹在眼前啊!”
“正是!皇贵妃娘娘虽得陛下恩宠,协理六宫已是殊荣,岂可再染指前朝事务?”
“此风断不可长!请皇贵妃娘娘恪守妇德,退回后宫,专心打理内宅,以正视听!”
声浪渐起,仿佛要将那珠帘后的身影吞噬。
珠帘微动,沈如晦清越平静的声音透过珠玉传出,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安王殿下,诸位大人。”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本宫奉皇上明旨,‘参议朝政,御前奏对’。”
“敢问安王殿下,遵旨而行,何来‘逾越祖制’之说?”
她直接搬出了皇帝旨意,堵住了“祖制”之口。
安王萧玮冷哼一声,佛珠捻动的速度快了几分:
“皇贵妃娘娘,皇上旨意,乃是在龙体欠安之时的权宜之计!”
“如今朝中有摄政王总揽大局,文武协力,何需后宫妇人置喙?”
“娘娘还是安心居于后宫,教养皇子公主,方是正理!以免……惹人非议,徒增烦扰!”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直接将沈如晦的参政定义为“多此一举”,甚至暗指其行为不端。
沈如晦在帘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几分凉意:
“安王殿下此言,恕本宫不敢苟同。”
“皇上旨意,金口玉言,岂有‘权宜’与‘非权宜’之分?”
“莫非殿下认为,皇上圣旨可随意解释,因人而异?”
她一句反问,将“不尊圣意”的帽子反扣了回去。
不等安王反驳,她语气一转,变得沉凝有力:
“至于本宫是否‘多此一举’……安王殿下久不理朝政,或许不知。”
“本宫参与朝议以来,所提议‘减免北方三州赋税、以工代赈’之策,已使数十万流民得以安置,避免饿殍遍野之惨剧,北方民心渐稳,此乃‘多此一举’?”
她声音清晰,列举事实:
“推行‘女官选拔’,广纳民间才女,充实内府、典籍、医官之职,人尽其才,此乃‘多此一举’?”
“核查宫中用度,削减奢靡,每年为国库节省银钱数十万两,此乃‘多此一举’?”
她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气势也随之攀升:
“若安王殿下认为,安抚民心、选拔人才、节俭开支皆为‘多此一举’,那敢问殿下,何为‘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