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透过薄雾,为淑宁宫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浅金。殿内,沈如晦对镜梳妆,阿檀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羊脂玉簪重新簪入她浓密的发髻间。镜中人神色平静,仿佛昨日御花园那场风波未曾发生过。
“娘娘,今日可要戴些别的首饰?”阿檀轻声问道,目光扫过妆匣里几件皇帝新赏的珠钗。
沈如晦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玉簪温润的簪身,摇了摇头:“不必,就它吧。”
她起身,理了理身上一件湖蓝色暗纹宫装,依旧素雅,却因那支玉簪的点缀,平添了几分不容忽视的底蕴。昨日之辱,她并未忘却,但愤怒于事无补。她需要的是冷静,是精准的反击。
“阿檀,前日让你查的事情,可有进展?”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阿檀立刻压低声音回道:“回娘娘,影卫那边传来消息,已确认丽妃身边那个被逐出宫的彩珠,确是林家早年培养的暗卫,后被送入苏府,跟着丽妃入宫。另外,关于丽妃日常佩戴的首饰,尤其是她最钟爱的那块双鱼戏珠羊脂玉佩,影卫查到了一些有趣的旧事。”
“哦?”沈如晦眸光微闪,“说来听听。”
“那块玉佩质地极佳,雕工精湛,据说是苏尚书多年前从一位落魄古董商手中购得,作为丽妃及笄之礼。但影卫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那古董商的祖父,曾是前朝宫中御用匠人,专司玉器。而那块玉佩的样式纹路,与前朝末代一位颇受宠的郡主所有之物,极为相似。那位郡主的父亲,正是当年拥兵自重、最后被太祖皇帝剿灭的叛臣——淮阳王。”
沈如晦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前朝叛臣之女的遗物……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比预想中更能触动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
“消息来源可稳妥?”
“稳妥,影卫是通过几层关系,从那位古董商远房亲戚口中探得,不会追溯到我们和靖王府。”
“很好。”沈如晦颔首,“备辇,去养心殿。今日有几份关于陇右屯田的奏报,需向皇上禀明。”
养心殿内,熏香袅袅。皇帝萧昱刚批阅完一批奏章,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见沈如晦进来,他神色缓和了些:“爱妃来了,可是屯田之事有了章程?”
“陛下圣明。”沈如晦盈盈一拜,将手中整理好的条陈呈上,“臣妾与户部几位大人商议后,初步拟定了三条细则,请陛下过目。”
萧昱接过,仔细翻阅,不时点头:“嗯……划分军屯与民屯,鼓励边军家眷迁居……以盐引激励商贾输粮……考虑得颇为周全。爱妃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本分。”沈如晦语气谦逊,侍立一旁,待萧昱看完,才似不经意地抬眼,目光扫过御案一角堆放着的、尚未分发下去的新进贡的几样珍玩,其中有一对玉如意,质地与她发间的玉簪颇有几分相似。
她轻轻“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皇帝注意。
“爱妃何事?”萧昱抬头看她。
沈如晦面露些许迟疑,轻声道:“臣妾失仪。只是见这对玉如意玉质温润,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见丽妃妹妹佩戴的一块双鱼玉佩,似乎也是这般上好的羊脂玉,雕工更是精巧非凡,那双鱼戏珠的形态,栩栩如生,臣妾印象颇深。”
她顿了顿,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那纹样……臣妾似乎在宫中旧档或是某本杂记中见过类似的描绘,依稀记得……与前朝某位贵女的喜好有关,一时却想不真切了。”
她话语轻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精准地将“丽妃”、“玉佩”、“前朝”、“贵女”这几个词串联起来,轻飘飘地抛了出去。
萧昱原本放松的神色瞬间凝住。他身为帝王,对“前朝”二字最为敏感,尤其是与“叛臣”相关的一切。丽妃苏晚晴的父亲是吏部尚书苏承翰,本就是需要笼络又需防备的重臣,其女若与前朝牵扯……
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道:“哦?是么?爱妃倒是好记性。不过是块玉佩罢了,或许只是样式巧合。”
沈如晦立刻顺从地低下头:“陛下说的是,定是臣妾记错了。丽妃妹妹家世清白,所用之物自然都是妥当的。” 她这话,看似为丽妃开脱,实则更像是在皇帝心中那点疑窦上,轻轻浇了一勺油。
萧昱不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御案,目光沉凝。
沈如晦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言,转而禀报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宫务,便适时告退,姿态从容,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无心之言。
她走后,萧昱静坐片刻,忽地沉声唤道:“李德全。”
心腹大太监应声而入:“奴才在。”
“去,查一查丽妃日常佩戴的那块双鱼玉佩的来历,要隐秘。” 萧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李德全跟了他多年,深知其中分量。
“奴才明白。” 李德全躬身退下,脚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