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晦掏出火折子,晃亮,借光解下围巾,把手缠得严严实实。
约莫爬了半柱香,前方出现岔口:
左行,微有凉风;
右行,隐有潮腥。
密图上,并未标注岔口。
沈如晦闭眼,耳畔忽掠过母亲极轻极轻的一句——
“风,是活的;腥,是死的。”
她毫不犹豫,往左。
又十数步,通道陡然拔高,变成一条可直立行走的砖砌暗廊。
廊尽头,嵌着一盏铜灯,灯里积满油,灯芯却被人掐断,断口新鲜。
——有人先她一步来过。
沈如晦屏息,脚尖点地,无声前行。
暗廊尽头,是一扇铜皮小门,门环被利器劈断,断口参差。
她推门——
门内,是一间仅方丈的密室,四壁空荡,唯地面中央,摆着一只铜盒。
铜盒长七寸,宽三寸,通体雕满蟠螭,与那半截玉佩,纹路完全一致。
盒盖,被一把极细的鱼鳞锁锁住,锁孔里,插着一根银针。
银针尾端,刻着个几乎不可见的“沈”字。
——母亲,曾用这根针,开过锁。
沈如晦蹲身,用指腹轻拭铜盒顶面——
一层极薄的灰上,留着一枚清晰的指纹。
螺形,与她方才在桑皮纸上,那枚血指纹,方向相反。
——母亲,曾在此盒里,取走过某样东西。
她拔出银针,针尖带出一点干涸的暗红。
锁“咔嗒”一声弹开。
盒里,铺着一层褪色的红绢,绢上,并排摆着:
1. 五枚银针,长短不一,针尾分别刻着:风、火、雷、电、雨。
2. 一张折成方胜的薄纸,纸质与密图一致。
3. 一粒黑得发亮的丸子,大如雀卵,触手冰凉。
沈如晦先取方胜,展开——
纸上,仍是母亲笔迹,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潦草,仿佛于极度惊惧中写成:
【坤宁宫,凤榻下,第三块金砖】
【里藏“回魂”】
【若见此字,吾女速退,勿念母仇】
【背后之人,不是人】
最后四字,“不是人”,被反复描粗,墨里混着褐色粉末,像干涸的血。
沈如晦指尖微颤,却忽听“嗒”一声轻响——
铜盒底层,竟还有暗格。
她掀开——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枚更细的银针,针身中空,针尾封蜡。
蜡里,隐约可见一卷极薄的纸。
沈如晦用银针挑破蜡封,倒出纸卷——
纸薄如翼,展开仅两指宽,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只眼睛,瞳孔处,以极细的墨迹,点出“萧”字。
——萧?
——萧庭生?
她心头骤跳,却听通道外,忽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与她方才的脚步,重叠,却更重,更缓,像有人在模仿她的节奏。
沈如晦倏地吹灭火折,把铜盒、银针、纸卷、黑丸,一并塞进怀里。
她矮身,隐入铜灯后的阴影。
脚步声,停在铜门外。
一息,两息。
门被推开,一缕冷光透入——
那不是火折,也不是宫灯,而是一盏通体碧绿的“鬼火灯”,灯罩里,燃着磷光,照出来人的脸,惨白如纸。
那人,披玄狐大氅,左眼下一道紫红刀疤,像爬着一条蜈蚣。
——竟是白日里,在冷宫夺她玉佩的锦衣卫少年!
少年提灯,目光落在被打开的铜盒,眉尖微蹙,似笑非笑。
“来迟一步?”
他弯腰,指尖沾了沾盒底的红绢,放入口中,轻轻舔过。
“沈家女人的血,还是这么香。”
沈如晦屏住呼吸,指尖却悄然摸向袖袋——
那里,躺着五枚银针,与一粒黑丸。
少年忽然抬头,磷火照进他瞳孔,竟泛出一线妖异的绿。
“沈如晦,”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笑,像唤一只迷路的小兽。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再躲,”
“我可就放火,把这通道,一寸寸,烧成骨灰瓮。”
沈如晦心跳如鼓,却缓缓起身,指尖捻起那枚刻着“火”字的银针。
针尖,在磷光里,闪出一星幽蓝。
——谁烧谁,还不一定。
她抬步,从阴影里走出,与少年隔门相对。
两双眼睛,在鬼火里,一并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