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层薄霜覆盖了红星县的大地,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李腾裹紧了半旧的军大衣,坐在一辆颠簸的吉普车副驾驶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这是他担任宋知远秘书后的第一次独立调研,目的地是他无比熟悉的青林镇,以及另外两个以乡镇企业闻名的乡镇——柳林镇和桥头镇。
宋知远在他临行前只交代了一句:“沉下去,把真实情况摸上来,耳朵竖起来,眼睛亮起来。”
吉普车首先驶入了青林镇的地界。看着远处熟悉的青山轮廓,李腾心中感慨万千。六年青春汗水挥洒于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残留着他的体温。车子没有直接开进镇政府,而是拐向了石泉村的方向。
在村口,他让司机停车,自己步行进去。远远就看见耿大山带着几个村干部等在村委会门口。
“李秘书!欢迎回家!”耿大山几步上前,一把握住李腾的手,用力摇晃着,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和真诚。他刻意省略了“委员”这个旧称,换上了“秘书”这个更贴合李腾当下身份,也透着更亲近关系的称呼。
“老耿,说了多少次,别这么客气。”李腾笑着回应,心里却因这声“回家”而温热。他注意到村委会旁边原先的藤编作坊,已经扩建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厂房,门口挂着“青林镇特色产业联盟(石泉)藤艺品厂”的牌子。
“走,李秘书,看看咱们的新厂子!”耿大山兴致勃勃地引路。
厂房里,几十个工人正在忙碌,空气中弥漫着藤条的清香。曾经的老师傅陈老根现在是技术顾问,正手把手地教几个年轻人编织新花样的茶几。看到李腾,老人放下手中的活计,颤巍巍地走过来。
“李…李秘书来了!”陈老根的眼角有些湿润,“托您的福,咱们这藤编,现在可是卖到省城去了!去年光是分红,村里每户就多了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李腾欣慰地点头,仔细询问了生产规模、销售渠道、工人收入。耿大山一一作答,语气中充满自豪。然而,当李腾问及技术升级和设计创新时,耿大山的兴奋稍减。
“这个…李秘书,不瞒您说,咱们现在是不愁卖,但花样翻新确实跟不上。请过两个大学生,待不住,嫌咱这地方偏。机器也想过换,贵啊!贷款利息也高,不敢轻易动。”
李腾在本子上记下:青林镇(藤编):成功典范,但面临技术升级瓶颈、人才吸引力不足、融资困难。
离开石泉村,他又去了山泉水厂。规模扩大了,生产线也增加了,厂长却向他倒起了苦水:“李秘书,现在市场竞争太激烈了!周边县市都搞起了山泉水,牌子杂得很。咱们‘石泉’牌子是打出去了,可维护起来难啊,仿冒的、打擦边球的,防不胜防。广告投入越来越大,利润反而比以前薄了。”
李腾眉头微蹙,记下:品牌维护成本高,市场竞争无序,利润空间受挤压。
第二天,李腾来到了柳林镇。与青林镇的青山绿水不同,柳林镇沿途可见不少高耸的烟囱,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硫磺和粉尘混合的气味。
镇党委书记老杨热情地接待了他,并极力推荐他去参观镇上的支柱企业——柳林镇建材厂。
建材厂规模不小,机器轰鸣,工人们戴着口罩在粉尘弥漫的车间里忙碌。老杨指着窑炉介绍:“李秘书,你看,咱们这砖,质量过硬,供应周边好几个县!是咱们镇的利税大户!”
李腾却注意到厂区围墙外,一条原本清澈的小河沟已然浑浊不堪,岸边的草木蒙着一层灰白。他随口问起环保措施,老杨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打着哈哈:“这个…我们也很重视,正在逐步改进嘛。不过李秘书,你是知道的,真要上那些除尘、脱硫设备,投资太大,厂子负担不起啊。一停产改造,工人工资、订单违约,都是问题。”
在厂区走访时,李腾趁老杨不注意,与一个正在休息的老工人聊了几句。
“老师傅,在这厂里干多久了?”
“十多年咯。”老工人咳嗽了两声。
“这粉尘对身体影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