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尘土在脖颈沟壑间流淌。他的脚步异常沉稳,步步生根,目光如猎鹰般锐利,紧锁脚下的路与肩上微颤的麦捆,不让一束麦穗在颠簸中遗落。
阿果身形瘦小,几乎被巨大的麦捆淹没,但眼中燃着狼崽般的倔强。他闷头咬牙,双膝微颤却一声不吭,脚步始终未停。
瓦尔显得更吃力些,喘息粗重如破风箱,汗水糊眼,便用手背抹去,咬紧渗血的嘴唇,竭力跟上前面几道飞奔的身影。
唯有“飞毛腿”小石头,承担传递信息与运送轻麦捆的使命。他身形最小,却脚下生风,在土埂上轻盈穿梭,如一只灵巧的山雀,是这片劳作画面中传递希望的轻骑。
晒坝之上,战斗的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田野。
王铁匠和二牛发动了那台老式柴油脱粒机,它如同苏醒的巨兽,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突突突—轰!轰轰!”锈迹斑斑的机身随着柴油的爆炸力剧烈颤抖,仿佛垂死的巨兽在做最后挣扎。排气管喷出浓黑刺鼻的油烟,夹杂着未燃尽的油粒,瞬间笼罩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柴油的焦臭与金属摩擦的灼热腥气。持续的噪音如冲击波般撞击每个人的耳膜与胸腔,连脚下坚硬的青石板也随之隐隐震动,令人晕眩。
一场与钢铁和时间的残酷搏斗开始了。
在王铁匠简短指令下,苏瑶、林雪和李梅被分到喂料组。这项工作看似简单——抬起、送入——却充满危险,极度考验胆量和技巧。通常由苏瑶和力气较大的李梅合力抬起沉重麦捆,在高速旋转、布满钢铁钉齿的喂料口前,必须精准而迅速地将麦穗一端投入机器。送入瞬间,全身需如弹簧般竭力后仰,迅速远离机器。稍有迟疑,衣袖、头发或肢体便可能被滚筒卷入,造成可怕后果。
麦捆一接触滚筒,即刻被强大的撕扯力吞噬,发出刺耳的断裂与粉碎声——“咔嚓!嘶啦!轰!”。麦粒、碎秆、麦壳与尘土如同爆炸般从机器另一侧喷涌而出,形成一股滚烫浑浊的洪流,直扑接料组。
孙小雅、吴凯和赵小芬正面对这股洪流。她们要用大竹簸箕接住喷涌的混合物,随即抬到空地上,用木锨或徒手迅速扒掉其中的大块麦秆、未脱粒的穗头与明显杂质。
脱粒机喷出的混合物温度极高,混合着柴油机的灼热和谷物摩擦的热量,即便隔着厚重胶鞋也感到滚烫逼人。更令人难忍的是那细如粉末的麦壳粉尘,它们像有生命的沙暴,无孔不入地钻进头发、堵住毛孔、黏在脖颈和衣领内,与汗水混在一起,带来刺痒与摩擦的刺痛,连呼吸都带着沙粒感。
孙小雅一边在粉尘中挥动木锨清理麦堆,一边紧锁眉头,大脑如计算机般高速运转,试图在混乱中找出接料效率与杂质控制的最优解。然而,面对机器纯粹的物理狂暴与现场的极度混乱,她那些依靠逻辑建立的理论模型显得苍白无力。
吴凯身材微胖,动作略显笨拙,不断躲闪飞溅的滚烫麦粒和尖锐碎秆,每次飞溅都让他一阵忙乱。赵小芬虽是村里姑娘,对农活较为熟悉,动作也更麻利,却仍被粉尘呛得连连咳嗽,双眼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