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刚把屁股挪到办公室那把快散架的转椅上,手机就跟催命符似的在兜里震起来了,掏出来一瞅,好嘛,屏幕上“孙大炮”仨字蹦跶得那叫一个欢实。我这太阳穴条件反射地就开始突突,准没好事儿!深吸一口带着隔夜泡面味儿混点打印机油墨香的空气,我拇指划拉一下接了,还没凑到耳边,那边破锣嗓子就砸过来了:“张烨!张烨!你人呢?火烧屁股了还磨蹭啥?赶紧的!大会议室!五分钟!迟到一分钟扣你五十!麻溜的!” 嗓门大得差点把我这山寨机的听筒给喊劈叉。
“哎呦喂孙总,我这就到这就到,刚去撒了泡尿……”我嘴上应得跟孙子似的,心里早把他家户口本翻来覆去问候了十八遍。扣钱?你丫除了会拿钱说事儿还能整点新鲜的不?我这重生回来是奔着走上人生巅峰来的,不是给你孙大炮当三孙子使唤的!可没法子,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咱现在就是那案板上的肉,得先忍着。
挂了电话,我赶紧抓起桌上那杯昨儿下班前泡的、现在已经凉透且飘着几片可疑沉淀物的浓茶,猛灌了一大口,试图把那股子从喉咙眼里冒出来的邪火压下去。茶水一下肚,凉飕飕的,非但没提神,反而激得我打了个寒颤。抬眼扫了扫这间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开放式办公区,一排排格子间里,脑袋顶上的日光灯管惨白惨白的,照得每个人脸上都跟刷了层腻子似的,没半点活人气儿。键盘噼里啪啦响得跟放鞭炮似的,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嗽,空气里飘着外卖盒饭的油腻味儿、廉价香水味,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脚臭味——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的球鞋又立功了。
我扯了扯脖子上那条勒得死紧、花纹土得掉渣的领带,这玩意儿还是上辈子混成老油条后就没再碰过的物件儿,现在重新系上,感觉跟上了吊差不多。起身的时候没留神,膝盖“咣当”一声撞桌子腿上了,疼得我龇牙咧嘴,又不敢叫出声,只能憋着气,一瘸一拐地往会议室方向挪。旁边工位的老吴,一个头发比我还稀疏的老大哥,从电脑屏幕后面探出半张脸,冲我投来一个“兄弟保重”的同情眼神,我撇撇嘴,回了他一个“哥又要去赴死了”的悲壮表情。
推开大会议室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堪比KtV包房的门,好家伙,里面烟雾缭绕,跟进了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似的。孙大炮,本名孙志彪,我们这部门头头,正腆着个将军肚,叉着腰站在投影幕布前,唾沫星子横飞地指点江山。他那张胖脸憋得通红,油光锃亮的,灯光一照直反光,地中海发型今天打理得格外“倔强”,几缕长发顽强地从一侧跨越广阔的头皮荒漠,精准地搭在另一侧,试图营造一种“发量依旧丰盈”的假象。
“都到齐了没有?啊?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我们是一个团队!团队就要有团队的样子!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孙大炮挥舞着短粗的胳膊,嗓门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似乎都在簌簌往下掉。底下黑压压坐了一片人,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有的假装认真记笔记,有的盯着面前空白的笔记本屏幕眼神发直,还有的偷偷在桌子底下刷手机。
我猫着腰,想找个角落旮旯缩起来,结果孙大炮眼尖得像探照灯:“张烨!说你呢!属蜗牛的?赶紧找地儿坐下!就等你一个了!” 全场的目光“唰”一下聚焦过来,跟聚光灯似的,烤得我脸上发烫。我赶紧溜边儿蹭到最后一排一个空位,屁股刚沾椅子,旁边坐着的行政部小姑娘李莉就悄悄把一叠材料推到我面前,小声说:“烨哥,你的份。”
我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翻开那摞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嚯,密密麻麻的字,各种图表曲线,标题是啥《下半年业务增量与绩效挂钩考核方案(终极修订版V5.0)》。光看这名字我就胃里一阵翻腾,终极版还V5.0?糊弄鬼呢!果然,孙大炮开始照本宣科,什么“打破部门壁垒”、“激发个体潜能”、“拥抱变化”、“赋能增长”……一套套新名词儿往外蹦,说得天花乱坠,归根结底就一个意思:活儿要加倍干,钱可能还得少拿,美其名曰“挑战与机遇并存”。
我一边装作认真聆听,不时还点点头配合一下,一边心思早飞了。上辈子就是在类似这种狗屁倒灶的会议上,我被孙大炮当软柿子捏,接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后累死累活还没落好,成了背锅侠。这辈子?门儿都没有!老子是带着通关攻略回来的,还能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
正神游天外,盘算着怎么找个由头把这破差事搅和黄了,或者至少拉几个垫背的,孙大炮的话锋突然一转,点我名了:“……尤其是张烨!你上个季度那个项目,尾款拖了多久了?啊?客户那边投诉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别整天吊儿郎当的!这次新方案,你带头,成立个攻坚小组,给你配两个人,小王小李,你负责,限你两周内,把之前那个烂摊子收拾利索了,顺便把新指标完成百分之三十!听见没有?”
我靠!果然来了!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把最难的屎盆子扣我头上,还只给配俩新人(小王是应届生,小李是刚转正的关系户),这叫攻坚小组?这叫送死小队吧!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偷偷拿眼瞟我,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要是上辈子,我肯定就怂了,捏着鼻子认了。但今天,我可不惯着他这臭毛病。我清了清嗓子,没立刻接茬,反而慢悠悠地拿起面前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小口,然后才抬起头,迎着孙大炮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挤出三分为难、七分诚恳的表情:“孙总,您指示得对,我之前那个项目确实收尾工作没做好,给领导添麻烦了,我检讨。”
我先认个错,把姿态放低,这叫战术性后退。孙大炮没想到我这么“配合”,愣了一下,胖脸上的横肉稍微松弛了点。我话锋紧接着一转:“不过孙总,关于这个新任务,我有点不成熟的小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孙大炮不耐烦地挥挥手。
“诶,好嘞。”我坐直了点身子,声音也提高了些,确保全场都能听见,“孙总,您看啊,之前那个项目尾款难收,主要是客户那边内部架构调整,之前对接的负责人调岗了,新来的这位领导呢,对我们的方案有些……嗯……独特的见解。需要重新沟通磨合,这得花时间。如果这时候我再带着两个经验不足的同事,仓促上马新任务,我怕两头不讨好,万一新任务再出点岔子,影响了部门整体业绩,那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我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孙大炮的表情,他眉头皱起来了,但没立刻打断我。我继续加码:“我的想法是,能不能这样,孙总。我先集中精力,一周,就一周时间,我保证把旧项目的尾巴彻底清理干净,把款子要回来。这样呢,也算将功补过。等这个雷排掉了,我再轻装上阵,带着小王小李全力冲刺新任务。不然背着个包袱跑,肯定跑不快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这一番话,听起来全是替部门考虑,替领导分忧,实际上是以退为进,先把最棘手的旧账撇清,争取时间,同时暗示了新任务难度大,需要更多支持。既不得罪人,又把自己的困境摆在了明面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窃窃私语。孙大炮盯着我,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似乎在掂量我的话。他当然知道那个旧项目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之前没少为此挨批。现在我主动立下军令状一周解决,倒是让他有点意外。半晌,他哼了一声:“一周?张烨,你小子可别给我耍滑头!要是完不成呢?”
“完不成,您扣我三个月奖金!”我拍着胸脯,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冷笑:完不成?老子重生回来的,知道那新来的客户领导是个邮票收藏爱好者,上辈子他后来因为一套珍稀邮票帮了某大佬一个大忙才上位的,这事儿我记得门儿清!我抽屉里正好有几张我姥爷留下来的、品相不错的旧邮票,拿来“投其所好”,敲开他的门,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孙大炮看我这么有信心,脸色缓和了不少:“行!这话可是你说的!大家都听见了!就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我要看到钱到账!至于新任务……”他摸了摸下巴,“你先集中搞旧的,新的……我让老王他们也跟进着,等你回来再说。”
“谢谢孙总信任!保证完成任务!”我声音洪亮,心里乐开了花。成功把新任务的紧箍咒暂时甩掉了,还争取到了一周的自由活动时间。老王是孙大炮的心腹,让他介入新任务,到时候功劳是谁的还说不定呢,这水搅得越浑越好。
会议就在孙大炮又一番打鸡血般的总结陈词中结束了。人群稀稀拉拉地往外走。我故意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李莉走过我身边时,悄悄冲我竖了下大拇指,低声说:“烨哥,刚才帅啊!敢跟孙大炮讨价还价了!”
我嘿嘿一乐:“没办法,被逼上梁山了呗。” 心里补充道:小丫头,哥这哪是讨价还价,这叫战略转移。
回到工位,还没坐稳,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喂,哪位?”
“是张烨张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挺甜美的女声,听着有点耳熟。
“是我,您哪位?”
“您好张先生,我是‘忆江南’茶楼的经理,姓苏。您上周是不是在我们这儿存了半饼普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