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那条裙子绷得跟第二层皮似的,细腰扭得快要活活折断,人杵在楼梯间唯一漏光那个破窟窿前头,活像一尊专门勾魂的玉雕。
陈诺妹妹,这么大人了,躲这儿哭鼻子呢?姐姐最见不得美人掉金豆了。这声跟沾了蜜的刀子没两样,她那高跟鞋尖有意无意,就往我脚踝边边那摊湿乎乎滑唧唧的脏水坑里点,撩得污水泥点子直往我裤脚上飞。
她那条胳膊滑溜溜冷冰冰,蛇蜕皮似的擦过我的肩膀,慢悠悠地滑到我脖子边。
让姐看看,是不是有人欺负咱家宝贝了?那尖爪子一样的指甲,跟毒蛇吐信似的,一点一点朝我颈窝里钻。
姐替你…疼疼他们? 这话轻得像耳语,热烘烘的黏糊糊的,一股脑全灌进我耳朵眼。
她手指头刚摸到我脖子上那点温乎劲。
我猛地拧过身子,一把掐住了她手腕子,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攥碎。
姐啊,我嗓子里那哑劲儿像是刚嚼了一吨碎玻璃渣子,可那声笑是从肺管子底下抠出来的,又冷又硬,你要疼哪个?疼你这张脸,还是……疼你屁股底下那个新‘马鞍子’?李经理知道你这会儿该在哪儿吗?是机房?还是他保险柜门后头等着拍‘动作片’?
苏晴脸上那片冻住的蜜糖,地褪得干干净净。
空气凝住了。
苏晴那张脸,刚才还甜得像抹了十斤冰糖蜜糖冻子,水灵灵的能淌下蜜来。我最后那句“动作片”跟炸雷似的劈下来,她脸上那层假笑连带着眼底那点儿活气儿,“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楼梯间顶上那个破洞里挤进来的光,灰塌塌死气沉沉的,就那么歪歪斜斜地打在她脸上,把刚才还腻人的线条一下子全拉成了僵硬、冰冷的石膏棱子。脖子那儿,我指头扣着的地方,她皮肤底下那层薄筋突突地跳,跳得又快又急,跟我摁着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没两样。
“你……”就一个字,挤出来都费劲,像是被什么玩意狠狠堵住了喉咙口,刮得生疼。她那双狐狸眼瞪圆了,里头什么媚意什么算计全没了,只剩下黑沉沉的冰,结得比冻住的地皮还厚,死死地凿在我脸上,像是要把我从里到外钻个洞。
楼道深处那点破应急灯,要死不活地抽抽两下,红光扫过她眼睛,跟溅进冻油的两星子火星,瞬间烧起一片压都压不住的狂暴。
就现在!趁她这口气堵死在心口憋成内伤的空档!我掐着她胳膊的手猛地发力,跟薅地里一颗碍事萝卜似的,扯得她一个趔趄,细高跟“咔吧”一声脆响敲在沾满污水的梯级上。我人已经借着这拉扯的劲儿,朝着楼下那片更浓的黑暗不要命地一头扎了进去!那黑浓稠得化不开,只有远处安全门指示牌透进来一丝丝绿油油的、半死不活的幽光。
“站住!!” 身后炸开一声嘶吼,调门都劈了叉,甜腻娇嗲丢了个干净,剩下就是纯泼,刮得人耳朵疼。高跟鞋砸着铁的“哐!哐!哐!!” 急促得像是催命的鼓点子,紧咬着我脚跟往下砸!
下!再往下!
越往下跑,空气里那股铁腥混着潮霉的死气味越浓,呛得人直想咳嗽。四周的黑暗重得像沉甸甸的黑棉絮,兜头压下来,我手脚并用地往下挪,恨不得自己变成个煤堆里钻的黑耗子。耳朵恨不得竖成天线锅,身后的蹬蹬声跟打桩似的,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近!后背汗毛集体倒竖,苏晴那泼辣的咆哮声震得楼板都在抖:“你他妈给我停下!小逼崽子!知道跑进里面是哪儿吗?活腻歪了吧你!”
活腻歪?我心头那火“噌”地就燎了上来,烧得眼珠子都发烫!怕?怕个屁!上辈子不明不白摔死才叫真腻歪!这辈子再被你们这帮王八蛋按回泥里踩?做梦去吧!
脚下猛地一滑!湿滑冰冷的地面,像涂了层厚冰!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向前狠狠扑倒!那脏得看不出底色的地面裹着污水和不知名垃圾,冲着我的脸就撞了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肌肉在求生本能下驱动着双手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出,想要抓住点什么……
“咣!!”
手没撑到预想的地面,反而重重撞在一扇冰冷、沉重的、带着轻微嗡嗡震动的铁门上!巨大的反震力道震得整条手臂发麻!门板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大楼剧烈晃动的余韵,金属表面冰冷刺骨。
机房。到了!整栋大楼那个不声不响干活的心脏!李维安那份假“商业机密”的最终发源地!
没时间了!追上来的砸地声已经逼到头顶那一转了!
想都没想!身子死死抵住那扇冰冷的铁门,胳膊肘对准门板旁边那个刷了一层灰白漆、露出底下几个线缆接头的旧面板框,攒了两辈子吃奶的劲儿,朝着那薄铁皮壳子最薄弱的锁合位置,狠狠地用胳膊肘捣了过去!
“哐啷!!!”
一声爆响!比刚才踹At动静大多了!那层保护线盒的铁皮盖子跟纸糊似的,被这豁命一击直接轰得向里凹陷扭曲!边角的固定螺孔直接给顶得崩开!一块漆皮混着铁屑崩飞出去!
里面花花绿绿缠绕着的几十根粗细线缆,一下子暴露在灰暗的光线下,如同被强行扯开的神经线束,散发着陈年电线的刺鼻气味。
“操!!” 身后楼梯上方近在咫尺炸开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高跟鞋几乎就在我头顶响!“你他妈找死!” 苏晴的声音里带上了极致的惊惧和怒火混合而成的尖利。
跑?晚了!我的手指跟铁钳一样狠狠抠进那一大团油腻冰凉、粗细不一的线缆深处!胡乱搅动!抓到几根手感最粗最硬的塑料硬线管,不管三七二十一,死命地往外一扯!!
“刺啦——!”
一大股电火花骤然爆开!
就像在油锅里狠狠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锅!扭曲缠在一堆的五颜六色线缆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群,疯狂地抽搐弹跳起来!蓝白色的电火花“噼啪”乱闪,如同爆开一大把钢针,凶狠地照亮了狭窄楼道一小片区域!一股焦糊和臭胶皮烧化的呛人味道猛地炸开!灼热的气浪裹着烧糊的塑料颗粒,直扑我面门!
“呃啊——!”背后楼梯上传来苏晴一声变了调的短促痛叫,随即是踉跄后退、高跟崴倒砸地的混乱声音!
这刺眼的强光和刺鼻的焦糊味只持续了半秒都不到!
嗡……
紧随其后的一声沉闷得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蜂鸣!就像一架疲惫的巨型发动机被强行拉回了低速空转状态。
整栋楼彻底……熄火了。
不是停电,是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的、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断电!之前那些电脑残存的幽蓝微光,楼道应急灯抽风的红光,楼梯间天顶窟窿投下来的灰败天光……所有光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真正的、纯粹的漆黑如同亿万年未化的寒冰玄铁,兜头浇落!
不止是光。所有的声音也被这浓稠的黑暗强行吞噬、压制。人群远处那点哭爹喊娘的噪音像是被吸进了地底深处的大洞,彻底消失不见。大楼的呻吟,断断续续的警报余响……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
五感中唯一剩下的,是触觉——我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狠狠向前砸去!后背重重撞在身后那扇冰冷粗糙的铁皮机房大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刚才还微微震动的门板,此刻变成了一块冻硬了的钢板,传递着刺骨的寒意。肺部被大力挤压,只吐出半口带着血腥味的闷气。
“呃!” 一声极度压抑的痛哼几乎是贴着我耳朵根响起来的!就在我旁边不到一步的位置!苏晴!她显然是被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强光近距离灼伤了眼,又被脚下那摊脏水滑了个狠的,跟我一样失控撞在了门框边边某个凸出来的铁质支架上。
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剧烈喘息的声音!粗重,紊乱,如同两头困在陷阱里喘息未定的野兽。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烧焦塑料和臭氧的臭味。黑暗中,她那粗重的呼吸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和怒意,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膜。我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劣质香水残余和浓重油哈喇子味道的气息,正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喘息,热烘烘地喷到我脖颈皮肤上。
绝对的黑暗中,每一个细微声响都被放大到让人毛骨悚然。苏晴痛苦的抽气声,和我自己牙齿轻微磕碰的声音,都异常清晰。脖子那儿之前被她指甲刮过的皮肤像是点着了一小簇火苗,麻酥酥地烫着。我们俩现在都靠在这同一堵冰冷的大铁门上,距离近到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引发的、细微又剧烈的颤抖——她身上那条绷得紧紧的布料,布料底下紧实肌肉的每一次痉挛和抽动,都通过铁门的冰冷共振,传递到我的后背脊椎上,激起一阵恶寒的细小麻栗。
“呵…呵呵……”她突然开始笑。笑声又低又哑,从嗓子眼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在拉,带着明显倒抽冷气的“嘶嘶”声,每一声都裹着毫不掩饰的浓烈怨恨,像淬了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这片浓稠的黑暗里,“哈…真他妈的…真是好样儿的啊陈诺……好一手!断根!断李维安那个窝囊废的后路……你够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尖锐:“你真以为这样你就赢了?你以为弄瘫了这栋楼的命根子,你就能跑了?!”一只冰冷的手带着风声骤然抓向我的面门!黑暗中带着精准的恶意!
我猛地侧头!那只手几乎是擦着我的鬓角凶狠地抓了过去,几丝断裂的头发被带起的劲风扯断!一股锐利的刺痛瞬间从太阳穴传来!想都没想,握在手里的那个东西——那块硬疙瘩,在黑暗里被我攥得都出了汗——我抬起胳膊,冲着刚才那爪子袭击过来的方向,狠狠砸了回去!管他是脸还是脖子!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苏晴压抑不住的一声痛呼:“呃!”像是砸中了软肉。同时,我手里那个东西也被这全力一击震得脱手而出,“啪嗒”一声轻响,落在旁边地上某个角落。
几乎在“啪嗒”声落地的同时,我后背抵着的大铁门,内部似乎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机械运转咬合声!
“咔哒。”
不是锁紧,像是……解除了某种内部锁定?
门……能动?
这念头像道闪电劈过脑海!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东西了,双手猛地用力,整个人向后顶的同时,使劲向外推那扇死沉死沉的大铁门!
“嘎吱——嘎吱——”沉重的、带着巨大摩擦阻力的门轴转动声响了起来,刺耳得要命。一股凉飕飕的空气,带着浓烈的机油、灰尘和电子元件发热的味道从门缝里猛灌出来,直冲口鼻!这味道跟外面空气里残留的烧焦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门缝缓缓拉开,只勉强够挤进去一个身位的宽度!一股完全不同于楼梯间的、异常沉闷、低频率运作的机器背景噪音瞬间涌出,虽然微弱,但在死寂中如同巨大的轰鸣!
机房里似乎有非常微弱、非常暗淡的仪器指示灯常亮着?绿幽幽的、红扑扑的…但那光点太细太弱,从门缝里透出几丝,还没照清楚任何东西,就被门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得差不多了。
“滚开!” 苏晴一声低吼!她显然也反应过来门开了!而且离门轴更近!黑暗中她那带着滑腻油味又硬邦邦的身体狠狠撞在我腰侧!一只冰冷的手带着极大的力量猛地按在我肩膀上,要把我推开自己往里挤!尖锐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衬衫深深掐进我肩胛骨附近的肉里,剧痛钻心!
“放屁!” 我也骂了回去,嗓子撕裂般疼痛。身体被她推得重重撞在门框冰冷坚硬的棱角上,背上一阵火辣辣地疼。但我也发了狠,腰腿绷得死紧,用尽全身力气硬顶住她下压推搡的力道!另一只手死命向后扒着铁门边缘冰冷光滑的金属凸起,借着力把自己往门缝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