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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她们都要我负责(1 / 2)

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坤甚至能闻到楼下那帮人身上带来的气味了——一股子“规矩”味儿,混着点廉价公文包皮子味,还有点儿早上在家楼下早点摊被油腻铁板蹭过衣袖留下的油烟气息。工商蓝混着税务黑灰,稀稀拉拉十几个制服围在公司玻璃门外,像堵上了新鲜又湿冷的砖墙。

前台小杨一张脸白得跟刷墙腻子似的,声音发虚对着内线电话:“林…林总,工商,还有税务,他们…来了好多人,就堵门口呢!”那调子抖得,跟楼下早点摊炸酥油的刮勺刮铁板似的尖利。

林坤眼皮都没抬,搁手里转着的派克金笔“啪嗒”一声倒扣在光亮的红木大班台上。“嗯,知道了。”

办公室里特安静,外面格子间刚才还嗡嗡嗡的键盘声、电话声、压着嗓子的聊天声,这会儿全跟被抽真空似的,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还在那儿固执又徒劳地往外吐着冷气,呼呼作响。

王胖子那胖得滚圆的身体艰难地挤过两排工位之间的狭窄通道,脸上表情跟被人塞了一嘴黄连似的,皱成一团:“老大,这…这阵仗不对头啊!工商来查执照和经营范围我能理解,怎么税务也跟来凑热闹了?而且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一准没憋好屁!这特么连口喘息时间都不给咱?就掐着点来的!”

林坤身体向后一仰,沉重大班椅发出吱呀一声呻吟。他手指伸向桌上那包利群,抽出一根叼嘴上。

“啪!”清脆的银色Zippo打火机盖子响,蓝黄火苗腾起,烟点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袅袅地在日光灯惨白的光下,模糊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掐点?”他声音有点被烟熏着的沙哑,带着点几乎听不出的轻冷笑意,“这帮老狐狸鼻子比狗还灵,嗅着味就知道该往哪儿扑了。”

他慢腾腾站起身,顺手将快装满烟灰的黑胡桃木烟灰缸往旁边推了推,露出着就不便宜。王胖子瞅着,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牛眼睛似的。

“胖子,”林坤食指中指夹着烟,点点那支票簿,眼神瞥过去,“去,给我请‘财神爷’上来。哦,就是穿灰色制服那波领头的那个。”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客气点,跟人家说,咱办公室空调足,烟灰缸是新买的。”

王胖子喉咙很响地“咕咚”咽了下,一脸迷惑外加惊恐地“啊?”了一声,活像个快原地爆炸的气球。

林坤没看他,叼着烟,左手已经扯开了支票簿,右手握着那支金笔——他握笔的姿势特稳当,不像写字,倒像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

“去啊。”两个字,干脆利落,烟灰随着他说话的幅度,簌簌往下掉。

王胖子胖脸上表情变幻,咬肌都鼓了鼓,像是攒了点劲儿,才猛地一跺脚:“行!老大您…您悠着点办!”

门被小心翼翼地合拢,留下一道缝隙,楼下那些隐隐约约又压抑的人声和脚步声,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毫无遮拦地涌了进来,潮水似的淹没了整个办公室。窗外那片明晃晃的阳光,像是被泼了一层粘稠的、半凝固的油脂,光虽然刺眼得很,但人心里却拔凉拔凉的,没有一丝暖和气儿。

林坤站在宽敞的大班台后,整个人陷在窗外涌进来的、几乎晃得人眼花的阳光里,后背却紧贴着冰冷的落地玻璃窗,那寒意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他笔下不停,支票本崭新又硬挺的纸张被笔尖划出清晰的沙沙声。支票抬头那家公司名字……嗯,确实挺陌生,不是他手里注册的任何一家。签名栏上,“林坤”两个字龙飞凤舞,带着他特有的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最后,在金额栏里,他手指稳定得没有丝毫晃动,一笔一划填上“人民币30,000,000.00”——那串零又多又长,简直能把人眼睛给看花了。

刚签完名,“吱呀”一声轻响,办公室门被推开了窄窄一道缝儿。

先进门的,是王胖子那颗满是汗珠的圆脑袋,像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卤蛋。他脸上堆着挤都挤不出来的那种笑,油光光地浮着一层汗。“领导…领导这边请…”声音压得贼低,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紧接着,一道瘦长的、穿着笔挺灰色制服的身影侧着身跨了进来。这位显然就是税务的头儿了,脸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两块,颧骨高高隆起,像两块硬邦邦的石疙瘩嵌在皮肉里。脸色是常年不见光的白,还带着点灰扑扑的菜色。大概是为了压住这张有点过于干瘦、显得过于锋利的脸?鼻梁上架着副宽边黑框眼镜,镜片挺厚,泛着冰冷的光。他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第一时间就落在林坤那张光洁宽大的红木大班台上——更具体点说,是落在那张林坤刚推到他面前、墨迹还没干透的支票上。

那张纸被推得刚刚好,停在光滑桌面的中央,位置刁钻得很,仿佛就等着他这双眼睛来看清。

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几乎在接触支票上那一长串数字的瞬间,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就那么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快到让人根本捕捉不到。但林坤捕捉到了。那层隔着厚厚镜片后瞬间掠过的锐利精光,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刀锋反光,快得无法捕捉,却又真实存在。

林坤嘴角挂起一点笑,也不说话,把指间夹着的半截香烟随意地摁进旁边崭新的黑胡桃木烟灰缸里。动作很慢,透着一股儿闲适的“稳当”。噗嗤一声轻响,那点猩红的光芒彻底被碾灭,冒起一缕灰白色细弱烟丝。

那税务头儿姓周,叫什么林坤压根儿没去记。只见他喉结极其轻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默念什么无声的词句。他缓缓抬起头,透过那两片厚重的玻璃镜片,那双细长眼睛直直盯住林坤的脸。那目光,像两根冰冷的探针,试图扎进去,看看对面这家伙的皮囊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呼呼”地吹着冷风的声音。

几秒死寂后,周头儿那张板得如同石雕的脸上,竟然扯动了一下嘴角。大概是想挤出个笑容?但这笑实在僵硬,肌肉走向显得异常别扭,还不如不笑。

“林总,”他声音也跟他这人一样,干瘪得听不出什么水分,“这…不合规矩。调查流程还没走完,您这个…有点快了。”说话时,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瞟了那张支票一眼。

林坤也笑了,笑得懒洋洋的,抬起手,特别随意地用拇指指腹蹭了蹭自己光滑的下巴颏:“规矩是死的,领导。”他用那种闲聊家常的口吻说道,目光带着点长辈看晚辈似的玩味,“但人,是活的,总得吃饭喝水喘气儿吧?”这话说得挺慢,最后一个“吧”字还特意拖长了点儿调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询问意味,眼神却像把精准的锥子,定在对方脸上。

接着,他另一只手伸出去,慢条斯理地把那张价值三千万的纸片,往前又推了推,几乎是推到了桌沿——再往前一丝丝,那张纸就得掉下去,像个微妙的悬崖边缘暗示。

阳光打在这张小小的矩形支票上,纸面反射出炫目的白。“公司初创,手忙脚乱的,账目嘛,”林坤耸耸肩,笑容加深了点儿,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一副“你懂的”表情,“年轻人,难免出点‘无心’的小岔子。后面肯定按规矩补税!该补多少,一定一分不少。现在嘛……”他停顿一拍,眼神轻飘飘地落回到对面,“权当是给辛苦赶早跑一趟的各位叔叔们…买个提神的早点,暖暖胃?”

这“叔叔们”和“早点”几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天真无害的语气吐出来,与那张轻飘飘支票承载的巨额数字形成巨大的荒诞感冲击。

对面的周头儿呼吸好像漏了一拍。办公室里那种无形的、名为“规矩”的冰冷水泥墙,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撬动,裂开了一道细微得难以察觉的口子。一丝极其隐秘的动摇,就像毒蛇般从那道裂缝里悄然溜了出来,无声地蔓延,游走在死寂的空气里。他盯着那张纸片,干瘦的手在身侧轻轻蜷了一下。

…………

那扇厚重的隔音门终于无声地重新合拢。

办公室里那股子无形的、令人浑身僵硬的紧张气压,也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门外隐约传来几声刻意压低、却又掩不住某种情绪的对话,嗡嗡的,听不真切字句,但能感到一种目的暂时达成后的松懈。

空气似乎重新流动起来。林坤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像是积压在胸腔深处很久很久了,又沉又浊。

他几步走到墙边那排顶天立地的文件柜旁。柜子门是金属拉丝的质感,冷冰冰地泛着暗哑的灰蓝光泽。他伸出手,带着点懒得控制的随意劲儿,一把拉开中间那层抽屉。里面没放什么正经文件档案,倒是颇为杂乱地堆着一堆零碎:几只廉价的一次性打火机,透明塑料壳子上印着俗气的小广告;几张揉得有些发皱的报销单;一小盒不知道哪个业务员放在这儿忘了拿走的、包装花里胡哨的薄荷口香糖;甚至还有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半块巧克力,锡纸包着,边缘被抽屉里的杂物压得变了形,洇出一小片黑乎乎黏兮兮的印记。

林坤的手指没任何迟疑,径直在那些杂物里翻搅了几下。动作有点粗暴,抽屉里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响。那些零碎被胡乱扒拉开,露出了垫在最底下的一盒烟——正是他经常抽的那种包装简约的利群,银灰色硬盒,上面印着几道简单的斜纹。他把烟掏出来,盒盖因为刚才的翻动已经有点松开了,里面大概只剩几根。

他看都没看盒子里面,手指直接往那个不起眼的盒盖和盒身连接的折缝深处探去。那里藏着一张小小的、对折起来的相片纸。纸质很厚实,边角尖锐,像是刚冲洗出来不久。他捏住那片薄薄的硬纸边角,把它抽了出来。

这东西藏得太刁钻,在抽屉的深处,又被香烟压着。要不是他自己放的,谁也不可能想到这堆破玩意儿里还埋着这么个要命的东西。

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林坤转身,走向办公桌正后方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巨大的玻璃窗像是一块巨大的屏幕,清晰又无情地把整个城市粗暴压扁了展示在他面前。远处那些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在上午阳光下像一排排巨大的金箔糖纸,亮得晃眼;近处高架路上,密密麻麻的车流像是被黏住的蚁群,缓慢地、令人心头发堵地向前蠕动着;更远处,城市中心公园那团浓密的绿色在灰白色的水泥森林中,突兀地钻出一小块,像一块发了霉的绿斑。

这景色平日里看惯了的,甚至带着点成功者俯视的畅快。但今天,阳光烈得过于刺眼,高楼下所有喧嚣升腾起来的热浪仿佛都被隔在玻璃窗外面,办公室里温度却异常得低,几乎让人感觉寒冷。玻璃窗映照出他模糊的倒影,一个沉默的黑色轮廓,只有指尖夹着的那张露出冰山一角的纸片边缘,透出一点异样的白光。

林坤的视线原本停留在远处的某个灰点,那里或许是只不知名的飞鸟。但当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向楼下一个不经意的角落扫过——具体地说,是这个写字楼最不起眼的西南侧员工通道出入口时——他整个人,僵住了。

像个突然被拔了电源插头的机器人。

血液在那一瞬间,像是通了高压电,猛地全涌上头顶,又猛地倒灌回脚底板,心脏像是骤然被一只巨大的金属手掌捏紧,死死攥住,透不过气。

就在那儿。

那个角落阴影处,就在写字楼背后一条狭窄拥挤、只容得下行人和电动车通过的侧巷入口。

一辆车停着,是那种价格不菲的流线型跑车,颜色是罕见的珍珠白,在周围灰扑扑的老旧居民楼背景和杂七杂五的小吃店、五金店、烟酒店招牌映衬下,耀眼得像是在一堆废铁中滚进了一颗顶级珍珠。此刻,正午的阳光浓烈到了极致,如同一盆滚烫的金油泼洒在车顶,那层精心涂装的珍珠白漆面反射出极其炫目的、仿佛燃烧般的强烈白光,跳跃着,灼得人眼睛生疼。

强烈的光线下,隔着十几层楼的高度,很难看清车里面的人具体样貌。但林坤的眼睛像是突然有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聚焦功能。

车窗玻璃摇下了一半,露出了里面那个女人的小半边脸。

那张脸,线条精致得像工笔画。额前几绺精心打理过却又故意散乱垂落的发丝,被巷口带着油烟和灰尘味、有点浑浊的热风吹得,轻轻贴住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一只纤细的手腕搁在车窗边沿上,随意搭着,腕骨线条清晰优美。无名指上,一点璀璨的星芒刺破了周遭沉闷的空气,在炫白的光带里跳跃闪烁,刺得林坤眼球针扎似的尖锐一疼。

是温婉。林坤确定。那颗钻戒,他不可能认错——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凭自己脑子“赢”来的大单子后,花光了那笔酬金的五分之一给她买的。她曾说过那款式“俗气”,后来倒也时常戴着。

像是一枚冰冷的钉子,直直凿进林坤的太阳穴。他捏着照片的那根手指,指腹用力压在那坚硬的纸角上,传来清晰尖锐的刺痛。

时间像是在这一刹那被冻结了,粘稠无比。窗外那巨大的城市模型还在按照惯性运转,车流如缓慢涌动的岩浆,街角那家永远弥漫着葱花辣椒油味儿的沙县小吃,老板娘那标志性的大嗓门透过模糊的空气、隔着十几层楼的高度隐约飘上来。办公室里中央空调呼呼吹着冷风,刚才和那帮税务、工商打马虎眼时留在指间的烟味,还没散尽,夹杂着红木桌子被打理后散发的木头蜡香气味,一股脑儿钻入鼻腔。

而楼下那个珍珠白的车影,车里那个侧脸,那片反射着灼热阳光的车顶,尤其是那只搁在车窗上、无名指一点星芒的手……所有细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他脑子里无限倍放大、扭曲、拉长。温婉那张总是清冷得近乎疏离、只有在看向他才偶尔流露出极淡暖意的脸,此刻似乎就在面前,带着一种穿透了所有距离和玻璃的冷漠审判感,冷冷地盯着他。

照片纸的尖锐边角被他的拇指指腹狠狠地碾过。

“哗啦——!”

一声巨大的撕裂声猛地炸开!

林坤都没意识到自己手上是怎么用力的。整张红木大班椅被他上身骤然绷紧的爆发力狠狠带动,沉重笨拙的实木椅身和光滑的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瞬间往后平移了足有半米多,椅背咚一声撞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

他整个上半身下意识地前倾,手猛地按在了坚实的玻璃窗面上。

玻璃冰凉坚硬,掌心贴上的一瞬间,那股子冷意激得他指尖一颤。眼睛死死锁定在那个角落。那个角度刚好能完整地看到车门。

车门开了。

一只穿着某种浅口、鞋尖镶着细碎东西的高跟鞋的脚踩在地面。鞋子很精致,踩着的却是巷子油腻、带着水渍和碎菜叶的水泥路面。紧接着,那只搭在车窗上的纤手收了回去,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站定。

距离如此遥远,楼下车水马龙。但那身影在阳光下勾勒出清晰流畅的线条——细瘦修长的脖颈,清晰得几乎能看见骨痕走势的腰线,微微内收的肩胛骨弧度,还有那条剪裁极其贴合、勾勒着曲线的西装套裙……每一个剪影都熟到骨髓里。

温婉。真的是她。她就那样站在那辆昂贵的、和这片市井气息格格不入的珍珠白跑车旁边,站在这间被她突然盯上的、刚刚经历了第一波风暴的小公司楼下。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像是无数面刺眼的白金镜子组成的囚笼。那条窄巷里飘起来的烟火人间气息,被这冰冷的白光隔绝在外。巷子深处劣质扩音喇叭里传出来的“冰糖葫芦”、“新到凉皮凉面”的叫卖声,此刻都变得扭曲模糊。

林坤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那张脸。因为玻璃幕墙的光线和角度,那张熟悉的脸扭曲得像一个陌生的、眼神空洞的鬼魂,贴在另一个自己的背后。心脏在短暂的麻痹之后,开始发疯似的狂跳,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胸腔,震得他整个上半身都在发麻,喉咙口阵阵发紧。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关于她如何出现的、她的目的、她在这整个致命局里占据的那个冰冷精确的位置——像被狂风卷起的锋利碎玻璃,毫无预警地在他脑子里高速旋转、切割。

那张被遗忘在指间的照片,瞬间似乎变得滚烫无比。

…………

办公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

林坤甚至没来得及转身看一眼他背后那面巨大的、映照着整个躁动城市的落地窗。外面阳光刺得人眼发晕,楼下车流依旧缓慢地、像患了重度便秘一样往前挪动。

高跟鞋敲击硬质地面的声音清脆、平稳、不容置疑地传了进来。嗒…嗒…嗒…每一下都像经过精准计算,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节奏感。林坤保持着倚在冰凉的巨大玻璃窗边的姿势,没动。后背能清晰地感知到玻璃传导过来的寒意,正在透过不算太薄的衬衫面料,一丝丝往皮肤里钻。他刚才撞开的大班椅像个笨重又失宠的宠物,被孤零零遗弃在房间中央。

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花香气息——像某种昂贵的、名字拗口难以记住的沙龙香水里白花的味道——不浓烈,但在空调房里浮动的烟草味和红木家具气息混合的环境里,格外具有侵略性,一点点弥漫扩散开来,宣告着某个存在感极强的核心入场了。

“啧,林总,”女声响起,语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拖腔,像是在打量一间廉价的出租房,有点惋惜,又有点看好戏的味道,“外面都乱成一锅热蚂蚁了,里面倒是清闲。”

不用回头,林坤也知道温婉正双手随意地环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打量周围。那姿态,他太熟了。她那双清亮得能照出人心里所有褶皱的眼睛,一定正毫不留情地扫过他办公室里每一样东西。那张大班椅刚才被撞开留下的痕迹;桌上烟灰缸里几个被粗暴摁灭的烟蒂残骸;那张签名用掉了几乎一半墨水的支票簿;甚至刚才税务那位“贵客”留下的那点无形的局促气息残留……都逃不过她的审视。

她的目光像带着冰碴子的手术刀,林坤后颈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审视的锋芒,皮肤有点发紧。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堆起那种应付场面的笑容,有点浮在表面的热情,眼底深处却一丝波澜也无。“温总监,”他用的是最官方也最疏远客套的称呼,视线掠过温婉那头柔顺光泽、一丝乱发也无的黑长直发,“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好歹让我这破办公室,能找人稍微收拾得下脚地儿,别污染了您这昂贵的皮鞋底儿。”

话是调侃的腔调,但他没动,身体重心依旧懒散地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像身后那面窗框能给他什么支持似的。

温婉笑了笑,唇角勾起一个非常漂亮的弧线,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细白的牙齿,整个人亮得惊人。但笑意半点没扩散到眼睛深处,那双眼睛还是清冷如深潭井水。

“打招呼?”她拖长了尾音,踩着尖细的高跟鞋,鞋跟清脆地叩击地面,绕过办公桌,姿态轻盈地在刚才税务那位周头儿坐过的访客椅上坐下。她坐得很稳,双腿优雅地交叠,双手随意放在膝盖上那款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铂金包上,包面金属扣在不太明亮的办公室光线里幽幽反着冷光。她的目光直直射向林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感,“现在不是见到了?时间刚刚好。”她微扬下巴,朝着林坤身后的巨大窗玻璃抬了抬,“风景不错,位置也好,难怪林总能在这儿做出那么漂亮的成绩。”

“漂亮”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那目光,像是在提醒他窗下的混乱——被三拨人马夹击的小破公司,狼狈不堪。

林坤脸上的笑纹丝不变,甚至加深了一点。他踱步从窗边走到大班桌旁,慢吞吞拉开自己的那张厚重大班椅坐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那些巨大的压力根本不存在。坐下时,还顺手把那盒利群香烟朝温婉的方向不经意地推了推,像个主人随意招呼老朋友。

“风景再好,也得有命看不是?”他拿起桌上那个黑胡桃木的烟灰缸,手指把玩着。烟灰缸干干净净,刚才那几个烟头已经被他刚才顺手拂进了桌下的小垃圾桶里。灯光下,烟灰缸细腻的木质纹理清晰可见。“不像温总监,背靠温氏这棵千年老树,吹吹风看看景,日子潇洒又自在。”

他没说“大树好乘凉”,但意思明明白白。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琥珀,阳光切割出的光柱里尘埃舞动得有些疯狂。那股清冷的白花香气和他身上残留的烟草气息无声地厮杀、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