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子的卧房,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病房。原本宽敞的空间,因挤满了人、点燃了过多的灯烛与香炉,而显得异常逼仄。空气灼热,混合着草药苦涩、香料甜腻,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缓慢燃烧的焦糊气。
陈冰站在床榻边,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高墙围困。冯异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他身旁,多了一位身着玄色道袍、头戴芙蓉冠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指尖捻着一道朱砂写就的符纸,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如同催命的更漏。
“陈神医,”冯异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不满,“您诊治两日,小儿病情非但未见起色,昨夜反而……更显狂躁。这位是龙虎山下来的张天师,精通道法,善驱邪祟。今日请天师前来,共同为小儿会诊。”
共同会诊?陈冰心下一沉。这是不信任她的医术,更倾向于将冯公子的怪病归咎于“邪祟”。
张天师缓缓起身,目光如电,扫过陈冰,最终落在昏迷的冯公子身上。“冯公子印堂晦暗,气息紊乱中带一丝阴煞,非寻常药石可医。依贫道看,恐是冲撞了山精野怪,或为阴邪附体。”
他不由分说,手持桃木剑,步踏天罡,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青烟,直扑冯公子面门!几乎是同时,冯公子身体猛地一弹,喉咙里发出更加痛苦的“嗬嗬”声,手臂上那些暗红色的蛛网纹路骤然浮现,颜色变得鲜红欲滴,如同烧红的烙铁痕迹!
“妖孽显形了!”张天师厉喝一声,又从袖中掏出一只摇铃,叮叮当当地剧烈摇晃起来!
那铃声尖锐刺耳,仿佛能直接钻入脑髓。陈冰只觉得耳膜刺痛,心烦意乱。而床上的冯公子反应更为剧烈,他开始疯狂挣扎,双眼翻白,嘴角甚至溢出了白沫。
“停下!快停下!”陈冰忍不住喊道,“这不是驱邪,这是在刺激他!他的生命体征在恶化!”她手中的简易听诊器(听脉铜管)能清晰地听到,冯公子的心跳在铃声中变得狂乱不堪,那背景里若有若无的金属摩擦低语声,似乎也变得急促、清晰起来!
冯异见状,脸色更加难看,看向陈冰的眼神充满了怀疑:“陈神医,天师正在做法,不可惊扰!”
张天师冷哼一声,动作不停,反而又取出一碗“符水”,示意家丁按住冯公子,便要强行灌下!
陈冰急了。那符水成分不明,与冯公子体内那诡异的东西接触,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一个箭步上前,想要阻止:“不可!这水不能喝!”
“放肆!”张天师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道涌来,竟让陈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那不是物理力量,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冲击,让她瞬间头晕目眩。
家丁已经粗暴地捏开了冯公子的嘴,那碗浑浊的符水正缓缓逼近。
陈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得分明,冯公子皮肤下的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仿佛在期待,又像是在恐惧那碗符水。她孤立无援,医术不被理解,科学的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阻止,会被视为干扰驱邪;不阻止,冯公子可能立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