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绝地死间(1 / 2)

高原的风是第一道警戒线,它呼啸着从祁连山脉的雪顶俯冲而下,像无数把无形的锉刀,刮过裸露的岩层,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包拯的使团便是在这风声的鞭挞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这片土地。

放眼望去,世界被一种近乎原始的巨阔所主宰。大地并非平坦,而是以一种磅礴的气势剧烈起伏,形成无数道深切的沟壑与浑圆的山塬。地表覆盖着稀疏、枯黄的草甸,像一块块磨秃了的巨大地毯,勉强遮覆着底下赭红色的土壤。在这片苍黄的底色上,远处连绵的雪峰如同天神抛下的冷银巨刃,刀刃割开湛蓝得令人心悸的天空,峰顶蒸腾着永恒的寒雾,与流云纠缠不清。阳光在这里变得格外锐利,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一切景物的轮廓都刻画得锋利清晰,投下的阴影也因此浓重如墨。

一条浑浊的河流如游丝般在谷底蜿蜒,那是大地血管里流淌的泥浆,反射着破碎的天光。河岸两侧,偶尔能见到一簇簇低矮的耐寒灌木,它们扭曲的枝干写满了与风搏斗的痕迹。更远处,墨绿色的云杉林带如同披甲卫士,沉默地驻守在较高的山阴坡,守护着更深处的秘境。

在这里,人类的痕迹渺小而顽强。低矮的石垒羊圈散落在山坡上,飘扬的经幡早已被风雨褪去鲜亮,只剩下苍白的布条在劲风中疯狂抖动,诵念着无人听懂的经文。废弃的烽燧台兀立在山脊最高处,土坯墙体被千百年的风沙啃噬出千疮百孔,像一个衰老的巨人骨架,依然倔强地守望这片它曾守护过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尘土、冷冽雪沫和枯草混合的气息,吸入肺中带着刺人的凉意和不容忽视的稀薄感。

天地间弥漫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寂寥与威严。巨大的空间感吞噬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只留下风的宏大乐章。置身于此,人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身的渺小,仿佛只是这雄伟画卷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无形而冷酷的自然之力所审视。然而,在这极致的苍凉与空旷之中,却又蕴藏着一种原始、野蛮、不容亵渎的力量感,它无声地诉说着生存的艰韧与时间的永恒。

正是在这片诸神仿佛都吝于垂怜的苦寒大地上,包拯与他小小的使团,如一列微不足道的黑点,正以“仁”与“法”为尺,试图丈量人性的深渊,对抗暗处的刀锋。他们的身影,在这雄浑而冷酷的天地背景下,既显脆弱,更显孤勇。

河湟谷地的风裹挟着沙尘,抽打在包拯使团每个人的脸上。经过数日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唃厮啰政权边缘的羌族聚居地。高原反应如隐形的猛兽,悄然袭击着这些中原人士——头痛欲裂,呼吸艰难,每一步都似踩在棉上。

“大人,前方有烟火!”展昭强忍不适,眯眼望向远处山谷。

那不是炊烟。黑烟滚滚,夹杂着猩红火舌,空气中飘来皮毛烧焦的恶臭。

包拯面色凝重:“加速前进!”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一个小型羌族部落已成废墟,帐篷化为灰烬,牛羊尸体散布四处,几个幸存的老弱妇孺呆坐在废墟中,眼神空洞。

“是西夏人干的。”一个满脸烟灰的年轻牧民用生硬的汉语说,手指颤抖地指向一面烧焦的帐篷布——上面插着一把鎏金短刀,刀柄刻着狼头图案。

雨墨蹲下身,为一位老妪包扎流血的手臂。老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喃喃着羌语词汇。雨墨勉强听懂几个词:“金刀...恶魔...还会回来...”

公孙策勘察现场后回报:“手法专业,一击毙命,像是精锐部队所为。”

包拯沉默良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高原反应使他脸色发青。“立即救治伤者,分发药物粮食。传令:所有宋军不得扰民,违令者斩!”

夜幕降临,寒风刺骨。使团在废墟旁扎营,羌民起初躲得远远的,直到看见宋军真的在帮他们重建帐篷,医治伤患,才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