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国炎夏(2 / 2)

驿馆小院,夜更深。湿热的空气凝滞不动,虫鸣聒噪。包拯房中灯火通明。

“那鹅肉香气,霸道异常,绝非天然果木之味。”公孙策眉头紧锁,指尖在桌案上划着,“其中必掺有提味甚至惑心的药料!‘墨玉凝霜’…茶饼色泽墨黑,冷香沉郁,亦非善物!南平王,是在试探!”

包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沉声道:“何止试探。席间官员,看似恭敬,实则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提及边军防务,便推说‘军务机密’、‘需王爷首肯’。提及税赋,则言‘账册齐备,随时可查’,却又语焉不详。这邕州城,看似城门大开,实则处处壁垒森严,如入铁桶。”

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乍现:“更可疑者,沿途所见壮丁稀少!靛蓝、苎麻种植广布!此二物,乃军需物资!赵珏在蓄力!”

“王爷,”展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无声立于门边,手中托着一枚小巧的、形如柳叶的飞镖。镖身黝黑无光,镖尾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如同鱼鳞交叠的奇特印记。“方才属下巡视院墙,于东南角檐下发现此物。非射入,似…遗落。”他目光冷冽,“有高手曾潜至近处窥探,轻功极高,且…熟悉驿馆布防。”

影鳞卫!如同附骨之蛆,已悄然缠上!

雨墨端着一盆热水进来,闻言小脸紧绷。她放下水盆,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片她在王府后巷垃圾堆里冒险翻捡到的、沾染了烧鹅酱汁的荷叶残片。“大人,先生,我在王府后巷找到这个…还有,”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扔垃圾的婆子嘀咕,说后厨新来了个北边口音的‘大师傅’,架子大得很,脾气也怪,连王府管事都让他三分。”

北边口音的大师傅?公孙策与包拯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岭南之地,怎会有让王府管事都忌惮的北地厨子?是巧合?还是…来自北方的“助力”?

“白玉堂!”展昭突然低喝一声,目光如电,射向屋顶!

“好耳力!”一声清越的长笑划破夜空!一道白影如同月下流云,自驿馆屋顶翩然而落,足尖在院中芭蕉叶上轻轻一点,身姿潇洒至极地落在院中。来人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腰间悬着一柄形式古雅的长剑,面容俊美近乎妖异,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展小猫,你这鼻子还是这么灵!”白玉堂摇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折扇,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展昭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挑衅,“啧啧,听说你在汴梁栽了个大跟头?这岭南瘴疠之地,你这身子骨,还行不行?”

展昭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右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佩剑剑柄!旧伤处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

白玉堂何等眼力,折扇“唰”地一收,眼中玩味之色更浓:“哟?真伤着了?看来传言不虚。这趟浑水,你怕是趟不动了。”他话锋一转,折扇指向包拯,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底却藏着深潭,“包大人,这南国水太深,您老骨头一把,何必蹚这浑水?赵珏那老狐狸,可不是好相与的。”

包拯面色沉静:“白少侠此言何意?莫非知晓什么内情?”

白玉堂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刻骨的冷意:“内情?我只知道,我一位故友,精于金石勘探,半年前应南平王府之邀,来此探查矿脉,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王府只说他在山中遭遇瘴气恶兽,尸骨无存。可我查过,他最后失踪的地方,是王府划定的‘禁地’,寻常猎户都进不去!赵珏…欠我一条人命!” 他盯着包拯,一字一句道:“包大人,你我目标或有不同。但在这邕州城,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暂时同行?”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拔起,如同白鹤冲天,瞬间消失在驿馆高墙之外,只留下一句余音袅袅:

“小心水…和盐!”

院中重归寂静,只余下白玉堂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在湿热空气中回荡。包拯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深锁。公孙策捻着胡须,若有所思:“水…盐…岭南盐铁之利…莫非与那矿脉有关?”

展昭的手依旧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白玉堂方才那轻佻的话语、挑衅的眼神,如同针尖刺在他旧伤之上。他看着自己按剑的手,那曾经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如今却在经脉深处隐隐传来撕裂般的钝痛与…力不从心的空虚。他缓缓松开手,指尖冰凉。

雨墨则紧握着那几片沾着奇异酱汁的荷叶,望着白玉堂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展昭绷紧的侧脸和包拯凝重的背影,只觉得这岭南闷热的夜,如同一张无形的、粘稠的巨网,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紧。影鳞卫的窥探,王府的疑云,北地的大师傅,神秘的矿脉,还有这亦敌亦友、如风般难以捉摸的白玉堂…交织成一片深不见底的迷雾。而他们,已然身陷其中。